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在滨江粮库旧址空旷的废墟上。昔日巨大的筒仓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坍塌的房梁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刺向铅灰色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陈年谷物腐败的酸馊气，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如同铁锈浸透冻土的冰冷死寂。

李卫拖着半边麻痹的身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左肩胛骨下方被毒箭贯穿的伤口，在寒风和剧烈动作的撕扯下，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剧痛和冰冷的麻痹感，沿着神经疯狂蔓延。鲜血早已浸透了临时包扎的绷带，在深蓝色的工装夹克上洇开大片暗红的硬痂。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跳，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困兽般的凶光和一丝被剧痛淬炼出的、近乎疯狂的清醒。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把沾满油污和凝固血渍的红木算盘。算盘冰冷坚硬，边框棱角硌着他胸前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成了支撑他摇摇欲坠意志的唯一支点。林小山最后嘶吼出的坐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脑海里。

秦卫国走在最前方，墨绿色的军装领口被颈侧伤口渗出的鲜血染成深褐色。毒素带来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半边脖颈和手臂，让他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每一步踏在冻硬的瓦砾上，依旧沉稳得如同移动的山岳。他右手紧握着上了膛的92式手枪，枪口微微下压，鹰隼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视着这片被死亡和秘密笼罩的废墟。身后，六名全副武装、脸上涂着丛林油彩的特战队员呈扇形散开，动作迅捷无声，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枪口警惕地指向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东侧……配电房……”李卫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完好的右手指向废墟深处一片相对完整的低矮建筑。那是粮库大火后少数未被彻底焚毁的结构，墙壁被烟熏得漆黑，几扇扭曲变形的铁门半敞着，如同巨兽黑洞洞的口腔。

秦卫国微微颔首，没有任何犹豫，率先踏入那片更深的阴影。浓重的灰尘和霉菌混合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如同陈旧机油混合着消毒水般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潮湿，温度比外面低了不止十度，寒意如同冰冷的蛇，顺着衣领缝隙钻入骨髓。

配电房内部空间不大，堆满了倒塌的配电柜残骸和烧焦的线缆，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烬和破碎的绝缘材料。秦卫国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房间最内侧角落——那里，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盖板嵌在地上，盖板边缘的螺栓早已被锈死，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盖板正中，一个扭曲变形的黄铜铭牌依稀可辨——“通风井 - 维护通道”。

就是这里！

“打开它！”秦卫国声音低沉如铁。

两名特战队员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取出液压破拆工具。沉重的金属顶杆插入盖板边缘锈死的缝隙，液压泵发出沉闷的嗡鸣。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锈渣和灰尘簌簌落下。

嗤——！

盖板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烈、带着浓重铁锈和地下淤泥腥腐气息的冰冷气流猛地倒灌出来！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阀门！

“安全！”一名队员用强光手电向内照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垂直井道！深度……超过二十米！有简易金属爬梯！锈蚀严重！”

秦卫国走到井口边缘，俯身向下望去。手电光柱刺破浓稠的黑暗，照亮了井壁上锈迹斑斑、覆盖着滑腻苔藓的金属爬梯，一直向下延伸，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幽暗之中。井壁深处，那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气流如同活物般缓缓涌动。

“李卫！”秦卫国转头，目光锐利如刀，“还能下吗？”

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井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左肩的剧痛和麻痹如同附骨之蛆，半边身体几乎失去知觉。但他死死抱着怀里的算盘，沾满血污的右手猛地拍在自己麻木的左臂上，用剧痛强行刺激神经！

“能！”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如同破锣，“带路！”

秦卫国不再多言，对着队员做了几个简洁的手势。一名队员率先系好安全绳，动作敏捷地顺着锈蚀的爬梯向下攀爬。强光手电的光柱在幽深的井壁上晃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标。

秦卫国紧随其后。李卫咬着牙，将算盘用布带死死绑在胸前，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冰冷滑腻的爬梯横杆，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麻木的左半边身体，一点一点向下挪动。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滚落，滴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冰冷。绝对的冰冷和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不断下坠的身体。空气里的腥腐气味越来越浓，混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电子设备低鸣般的嗡响？越往下，那股冰冷的气流越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寒意。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永恒。

下方传来队员压低的声音：“到底了！横向通道！”

李卫几乎是滚落下来的，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面上，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左肩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冒。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条低矮、狭窄的混凝土通道。墙壁粗糙，布满渗水形成的深色水渍和滑腻的苔藓。顶部是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如同巨蟒般向前延伸。通道里没有光源，只有队员们头盔上的强光手电撕破浓稠的黑暗。空气冰冷刺骨，那股若有若无的电子嗡鸣声更加清晰了，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滴落入深潭般的“滴答”声？

秦卫国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把地面滑腻的苔藓，凑到鼻尖嗅了嗅，眉头紧锁：“不是自然形成。有……人工维护痕迹。很新。”

他站起身，锐利的目光扫向前方幽深的黑暗。“保持警戒。目标：苏联t-4实验室核心区。行动！”

队伍在狭窄的通道中沉默前行。脚步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发出沉闷的回响。强光手电的光柱切割着黑暗，照亮前方锈蚀的管道、渗水的墙壁和偶尔出现的、早已废弃的阀门和仪表盘残骸。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那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气流和越来越清晰的电子嗡鸣声，如同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卫拖着麻木的身体，艰难地跟在后面。胸前的算盘冰冷坚硬，每一次颠簸都撞击着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死死咬着牙，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林小山最后嘶吼出的坐标……父亲的算盘……张铁柱的血……小雨的命……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这副残破的躯壳上！

突然！

走在最前面的队员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强光手电的光柱死死锁定前方通道拐角处！

“有情况！”队员的声音带着高度警惕。

秦卫国和李卫立刻上前。只见拐角后的通道豁然变宽，地面不再是粗糙的水泥，而是铺设着厚重的、布满划痕的防滑钢板！墙壁上出现了嵌入式的、早已熄灭的应急指示灯！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通道尽头，一扇巨大的、厚重的、覆盖着厚厚冰霜的金属气密门！门体呈暗灰色，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中央一个碗口大小的、如同船舵般的圆形手动转盘阀门！阀门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霜，边缘凝结着细小的冰棱！

门体下方，几根粗大的、包裹着黑色保温材料的管道从门缝下方延伸出来，管道表面同样凝结着厚厚的白霜！一股比通道里更加刺骨的寒意正从门缝和管道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空气仿佛都要被冻结！

“低温……”秦卫国眼中锐利的光芒一闪，他蹲下身，用手套触摸了一下门体下方的管道，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战术手套！“零下……至少四十度！”

苏联t-4实验室！低温核心区！

李卫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踉跄着冲到门前，完好的右手不顾刺骨的冰寒，死死按在那扇覆盖着厚厚冰霜的金属大门上！冰冷的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手动转盘阀门！父亲……父亲最后用命守护的秘密！弟弟用血刻下的数字！指向的就是这里！这里面！藏着“钟”的毒巢！藏着救小雨命的可能！也藏着……滨江地底所有的罪恶！

“打开它！”李卫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沾满血污的右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个冰冷刺骨的转盘阀门！

“等等！”秦卫国厉声喝止！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门体四周，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门框边缘和上方管道连接处仔细探查。“有被动红外感应器！还有……压力触发装置！”他指着门框上方几个极其隐蔽的、被冰霜半覆盖的黑色圆点，以及门体下方钢板边缘几处微不可察的凸起！

陷阱！门后……是龙潭虎穴！

李卫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冰冷的转盘阀门只有毫厘！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疯狂涌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封大门！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如同两条毒蛇在胸腔里疯狂撕咬！门就在眼前！秘密就在里面！小雨的命！滨江的毒！所有的答案！可这扇门……却如同地狱的入口！布满了致命的陷阱！

“怎么……办？”李卫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