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对立(1 / 2)

雨刮器在林肯车的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盲区。杰克看见老范德比尔特的手杖尖端抵在车窗内侧,孔雀石杖头闪着沼泽般的幽光。三小时前这根手杖曾敲在他锁骨上,当他说出\"埃莉诺需要自然分娩\"时,青铜渡鸦装饰在他皮肤烙下新月形淤青。

\"哈珀先生。\"司机摇下车窗递出牛皮纸袋,羊皮手套上的雪松味刺痛杰克的鼻腔,\"老爷说这是最后的生育津贴。\"钞票边缘割破纸袋探出头来,百元大钞上的富兰克林像正透过雨幕冷笑——昨夜埃莉诺蜷在浴缸里念叨,本杰明·富兰克林曾孙女嫁给了意大利石匠。

工具箱突然变得异常沉重。杰克摸到夹层里藏着的超声波照片,埃莉诺用美术馆金箔笔在边缘写着:\"他的心跳是降E小调。\"雨滴砸在相片塑封膜上,胎儿轮廓在涟漪中扭曲成梵高的星月夜。

穿过马路时,积水漫过他沾满水泥渍的工装靴。第五大道画廊的玻璃幕墙在雨中泛着鲨鱼肚皮般的冷光,埃莉诺的剪影正在三楼飘窗处摇晃。她总说怀孕后重心不稳像踩在云朵上,杰克却觉得她更像暴风雨里的脚手架——每根钢骨都在发出危险的嗡鸣。

自动门识别出他工装裤上的射频卡时发出尖锐警报。保安的瞳孔在看到他工具箱的瞬间收缩成针尖:\"货梯在b2层。\"这句话的尾音让杰克想起结婚典礼上摔碎香槟杯的侍应生——当时飞溅的玻璃渣在埃莉诺婚纱上绣出银河,而岳父的怀表链正绞住他的气管。

货运电梯的镜面映出无数个杰克。每个镜像都在脱漆的金属板里扭曲变形:某个他提着镀金奶瓶,某个他戴着安全帽亲吻新生儿,某个他的指缝渗出石膏粉与羊水的混合物。当电梯在三次剧烈震颤后停驻时,所有幻象碎成锋利的镜面立方体。

画廊恒温系统失效的后果正从墙缝渗出。莫奈的《睡莲》在潮气中卷边,德加的芭蕾舞女石膏像流下沥青色泪痕。埃莉诺跪坐在空调检修口下方,真丝衬衫后背浸透汗水,脊椎骨节在布料下凸起如珍珠项链。

\"控制板烧了。\"她的声音带着妊娠期特有的砂纸质感,\"策展人说这是十九世纪的供电系统。\"杰克仰头时,通风管道在他视网膜投下监狱铁栅般的阴影。上周在市政厅婚姻登记处,日光灯管也是这样在埃莉诺的金发上织出铁丝网。

工具箱弹开的瞬间,埃莉诺的珍珠项链突然崩断。浑圆的南洋珠滚进通风口,在金属管道里奏响诡异的协奏曲。杰克伸手去抓,却只扯断三根项链丝线——就像上个月在产前辅导班,他始终学不会用正确手法托住孕妇的腰椎。

\"别捡了。\"埃莉诺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父亲说这些珠子产自殖民时期的菲律宾矿井。\"她的孕肚突然抽搐,胎儿在羊水中划出愤怒的轨迹。杰克想起上工时常戴的防坠安全绳,此刻却找不到任何支点来捆住正在下坠的婚姻。

空调重启的轰鸣声中,莫奈的睡莲诡异地舒展开来。埃莉诺的妊娠纹在冷气里泛起珍珠母贝的光泽,杰克用沾满铜锈的扳手为她调整腰垫时,发现她尾椎处新纹了行小字——但丁《神曲》的句子,字母\"o\"被设计成脚手架卡扣的形状。

雨突然猛烈敲打天窗。策展人端着英式红茶经过时,瓷器相撞的脆响让埃莉诺浑身颤抖。杰克在工具夹层摸到融化变形的巧克力——这是今晨用体温焐着的情人节礼物,此刻金箔纸上的心形图案正黏连着半张被撕碎的信托基金协议。

当第一股冷风终于从出风口涌出时,埃莉诺的羊水破了。淡黄色液体在地面漫成抽象派画作,杰克用羊绒大衣裹住她时,嗅到普罗旺斯薰衣草香波与水泥灰的奇异混合。电梯下降的失重感中,他看见岳父的怀表链从通风管垂下,表盘玻璃映出新生儿监护仪的绿色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