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迷惘已经耗费了约一炷香,天光最初的鱼肚白晕染至整片天空,霞光初现,层林尽染。
金黄的天光透过那纸糊的窗棂,门窗紧合的屋子里没有烛火映照下还是不甚亮。
单薄身影那胸口上被扯松的布条,伶仃的坠在腰腹,衣襟门户大开,怔愣的少年无暇顾忌异样的隆起,只小有规模的生长已经带给了男孩儿破碎的绝望,幼嫩禾苗在干涸的土地再次在烈日的炙烤下渐渐枯萎,柳风絮的生机肉眼可见的消弭。
新出的朝阳不够明亮,从纸糊的窗棂上那个不大的破洞斜钻进来,还是形成看一束冗长的光柱。
微黄光柱映在少年黑洞洞的眼眸,被吞噬在深渊的谷底,太微弱,照不亮路的。
嘴唇与脸庞白成一个色度的人,蠕动着微不可察的唇瓣动静,好似一抹残魂悬勾着身体的最后一丝生机,柳风絮喃喃自语。
“生门在哪儿?”
“死路太辽阔,我的生路在哪儿”
指结僵硬牵拉着指尖缓缓抬起,无所依从的循着本能牵动着肢体。
瞳孔失焦的抬手,将那处裸露的弧度慢慢牵拉,死死裹住,发狠的缠的更紧时,火辣疼痛刺激着瞳孔回焦。
艰难的屐拉着鞋子,柳风絮费力起身时痛感再次袭击上已经麻木的神经末梢,痛苦呻吟自喉间挤出混着凌乱的低语。
“我还没死,我还没死。”
强撑最后一丝几乎已经消失的倔强,柳风絮站在兀自消化伤痛,两扇门扉中间的三寸宽缝被灰尘遍布的手指抠开更大的空间,‘吱呀’一声,混着旧木头的顿挫,柳风絮走出了那扇门,行动极缓的走到小院里的深口粗陶水缸取了一瓢水,草草冲洗了双手。
临出门,贺章扬声喊住了他。
“风絮,来,拿些钱,让大夫给你瞧瞧,开点药!”
僵白的脸庞裂出一道讶异。
铁公鸡竟然能拔毛,倒真是难得。
“不用了,老爷,医馆有些不要的药渣,可以治跌打损伤,不用花费那个钱。”
贺章见到回头答话的柳风絮,脸上血色全无,呼吸明显缓重,心惊了一跳。
“你这,看起来可很不大好的模样,要不今天就别去做工了.....”
“没关系的!我做一些不重的活儿就好了,李大夫一向可怜我年纪小,不会为难,多谢老爷体恤”
说罢,便艰难的往外走去,虽缓慢却不显重伤的丑态,仍坚持着什么,踩着院子外隔着杂草丛生的地皮,摩挲着前行。
“急什么,吃完饭再走呀!”
柳风絮只摆摆手,没有回头。
站在灶房门口的郑玉瑶,眼眸里光影交错,被眼睫毛压在眼底,她在心底无声的思忖着
柳风絮近一年对主人贺章很是讨好卖乖,还真的讨到了一些维护,让她再不能随意的打柳风絮撒气,束手束脚的不说,闹出了大动静还有着惹贺章不悦的风险,不得不小心着些,毕竟再被转卖,境况不会比现在好,至少在贺章这里还有个对外的假名头,不至于像被扒光了一样叫人看不起。
郑玉瑶咬牙,这个小子人渐渐大了,心眼儿也学精了,让她脱离掌控之感愈发重。
吃了饭,郑玉瑶赶紧洗了碗,匆匆赶去荻花街上朋乐酒楼做工。
今儿是发工钱的日子。酒楼早上还未开门,侍从们被召集在一楼堂食大厅,桌椅被整齐的码放在一边,空出放开五六丈的大片空地,管事的开着钱匣子正分发着工钱。
朋乐酒楼的酬劳一向算丰厚,沉甸甸的一吊钱被郑玉瑶攥在手里,可她知道,根本捂不热,回了家就得交给贺章,死契奴所得的钱财都归主人所有,这是大禹朝奴契律法所定的规矩。
死契奴跟拉磨拉货的牲口没有区别,给一口饭,留一条贱命,生杀予夺全凭主人,连律法都维护着奴主的权利。
所以说,在大禹朝,卑贱的最低端就是被一张薄纸困住的死契奴。
郑玉瑶跟花满栀一样,是妓子从良,到如今十多年了,依旧是死契奴籍。
只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跟花满栀的情况大相径庭,没有男人真心疼她。这些男人,不肯给她改籍,是怕她不听话。
许多买了死契贱奴的男人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