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秋意,带着蜀地特有的湿冷,沉甸甸地压在刚刚挂上崭新“左将军府”牌匾的殿堂之上。殿内,巨大的益州山川舆图几乎占据了整面西墙,新墨勾勒的边界尚带着一丝潮气。刘备负手立于图前,目光死死钉在汉中方向,曹操大军压境的阴影仿佛透过图卷,直直压在他的肩头。几案上,一卷摊开的军报墨迹未干,字字如刀:“曹军前锋已破阳平关,张鲁遣使乞降!”
“汉中…汉中若失,剑阁门户洞开,蜀地再无宁日!”刘备的声音低沉,压抑着惊涛骇浪。他猛地转身,赤红丝绦束起的双股剑穗因动作剧烈而摇摆,撞在冰冷的青铜灯柱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殿角侍立的卫士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主公勿忧!”诸葛亮清朗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他羽扇轻摇,目光却锐利如电,扫过舆图上武都郡的位置。“武都,乃汉中入陇右之咽喉,亦是扼守我蜀地西北之锁钥。曹贼虽得汉中,然根基未稳,兵马疲敝。我军若能先据武都,则进可窥伺陇右,断其粮道,退可凭险据守,护我蜀门!”
他羽扇一点舆图上险峻的标记:“速遣子龙、文长,领精兵五千,轻装疾进,星夜兼程,务必抢在曹军主力稳固汉中、分兵西顾之前,抢占武都各隘口!此为生死时速,不容有失!”
“军师所言极是!”关羽丹凤眼微睁,卧蚕眉紧蹙,“某愿亲提一军,为子龙、文长后援!”
“云长坐镇成都,震慑新附,更为紧要。”诸葛亮摇头,目光转向殿外阴沉的天空,“此役,贵在神速与奇袭,子龙之勇毅,文长之果敢,正堪此任!”
军令如火。当夜,成都北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悄然开启。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鼓角喧天。赵云一身玄甲,外罩深色披风,坐下照夜玉狮子神骏非凡,四蹄包裹厚布,踏在青石板上几无声息。他身后,是同样轻装简从、眼神锐利如鹰的魏延。五千精兵如同融入夜色的洪流,无声而迅疾地涌出城门,扑向西北方莽莽群山与蜿蜒栈道交织的未知险途。马蹄裹布踏过湿冷的石板路,只留下几不可闻的闷响和空气中淡淡的汗味与铁锈气息,迅速被蜀地深秋的浓雾吞没。
邺城,丞相府官署。
烛火通明,将巨大的沙盘映照得纤毫毕现。沙盘之上,益州的山川城郭栩栩如生。刘基一身常服,负手立于沙盘旁,目光幽深,指尖轻轻划过代表成都的微缩木楼。
“好个刘玄德,好个诸葛亮!”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听罢来自益州细作关于赵云、魏延星夜出兵的密报。“汉中未稳,便敢分兵直插武都,这眼光,这魄力,不愧为当世枭雄,卧龙之谋,亦堪称鬼神。”
侍立一旁的荀彧,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昔:“主公,刘备新得益州,民心未附,根基尚浅,此乃其最大弱点。然诸葛亮治政之能非凡,假以时日,蜀地必成铁桶。若再让其据有武都,连通陇右,则如虎添翼,后患无穷矣!”
“文弱,所言,深得吾心。”曹操颔首,目光从沙盘上成都移开,投向西北方那片代表凉州广袤地域的粗糙黄沙。“绝不能让刘备在蜀地安心种田,积蓄力量。他需要外患,需要焦头烂额,需要无暇他顾!”
他踱步至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凉州金城郡的位置:“马超马孟起!此乃吕布败亡后,西凉仅存的猛虎。吕布与鲜卑轲比能勾连,挤压其生存空间,马超困守金城,进退维谷,其心必怨,其志难伸!此正是天赐良机!”
曹操眼中精光暴涨,转身对侍立的心腹校尉沉声道:“传令凉州‘暗影’(情报组织代号),启用最高级别密线‘金乌’。着其不惜一切代价,将本相亲笔信,送至马超手中!”
金城,将军府。
凛冽的西北风卷着砂砾,疯狂抽打着将军府厚重的门板,发出呜呜的嘶鸣,如同塞外孤狼的悲号。府内,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浸入骨髓的寒意。马超一身锦袍,却掩不住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与郁结。他摩挲着腰间佩剑“龙骑”冰冷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案几上,摊着一封来自吕布的帛书,措辞傲慢,勒令其交出金城以西三处水草丰美的牧场,以“供奉”鲜卑轲比能大王。
“吕布匹夫!轲比能胡狗!”马超猛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砚跳起。“欺我太甚!”他胸中怒火翻腾,如同被逼至绝境的猛兽。自父亲马腾为曹操所害,他率西凉铁骑纵横关中,何等快意!如今却被吕布与胡虏联手,步步紧逼,困守孤城,昔日“锦马超”的威名,似乎也在这塞外的风沙中黯淡下去。
“将军,有‘故人’急信。”心腹家将庞德悄无声息地步入,声音压得极低,双手呈上一枚蜡丸,蜡封上,一个极其细微、形似三足金乌的暗记清晰可见。
马超瞳孔微缩。这个标记,代表着来自中原最高层、最隐秘的渠道。他挥手屏退左右,指尖发力捏碎蜡丸,展开内藏的薄如蝉翼的素绢。绢上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孟起将军威震西凉,名动华夏,基心慕久矣!今闻将军困于豺狼(吕布)与虎豹(轲比能)之侧,基扼腕痛惜!将军乃伏波之后,汉家血脉,岂能久屈于逆贼胡虏之下?基不才,忝居相位,承天子明诏,欲廓清寰宇,重振汉纲。吕布悖逆,勾结胡骑,荼毒边陲,罪不容诛!轲比能贪婪无度,窥伺神器,乃华夏大患!”
“将军若肯高举义旗,共讨国贼,基必倾力相助!精铁三千斤,强弓硬弩五百张,上等河西战马五百匹,粮草十万斛,即日便可秘密运抵将军指定之地!待功成之日,凉州之地,朝廷愿委将军以‘镇西大将军’之尊,开府仪同三司,世镇河西,永为汉室藩屏!凉州军政,将军自专,朝廷绝不掣肘!此心昭昭,天地可鉴!望将军念及先祖荣光,汉家血脉,勿再迟疑!刘基顿首。”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马超的心坎上。精铁、军械、战马、粮草…这正是他此刻最渴求的命脉!镇西大将军,世镇河西…这许诺的分量,远超吕布那虚妄的“凉州牧”空衔!尤其是“凉州军政,将军自专”八字,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瞬间点燃了他胸中几乎熄灭的野心之火。
“世镇河西…自专…”马超喃喃自语,眼中压抑已久的光芒骤然炽盛。他猛地抬头,望向庞德:“令明!可信否?”
庞德沉声道:“信物无误,渠道绝密。刘基此人,虽为对手,然其重诺之名,天下皆知。且其所言,句句切中将军之困,所许之物,正是我西凉军生死所系!吕布、轲比能,乃心腹之患,与其坐困待毙,不如…借力打力!”
马超霍然起身,锦袍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他抓起案上吕布那封傲慢的帛书,看也不看,猛地投入熊熊炭火之中!火焰“腾”地窜起,贪婪地吞噬着丝帛,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那上面所有的犹豫、愤懑都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
“好!刘基既敢下此重注,我马孟起又有何惧!”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传令各部将,暗中整军!接收刘基物资之事,由你亲自负责,务必隐秘!吕布…轲比能…我马超,回来了!”
成都,左将军府工坊。
夜色已深,工坊内却依旧灯火通明,炉火熊熊。空气中弥漫着焦煤、融化的金属和汗水混合的浓烈气味。诸葛亮不顾白日的劳顿,亲自守在一座新砌的炼炉旁。炉膛内,取自南中的铜锡矿石在高温下熔融,泛着暗红粘稠的光。
“军师,这一炉…成了!”负责冶炼的工师声音带着疲惫的兴奋,用长柄铁勺小心翼翼舀起一勺熔液,倒入旁边预制的弩机望山模具中。赤红的铜汁流入陶范,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一股白烟。
待模具稍冷,工匠撬开陶范,取出那还带着灼人温度的青铜望山部件。诸葛亮接过,入手沉重。他走到明亮的牛油大蜡旁,仔细检视。火光下,那部件表面坑洼不平,布满砂眼和气孔,颜色也显得晦暗斑驳,远不如刘基军弩机上那些光滑致密、泛着冷冽青光的部件。
诸葛亮眉头紧锁,取过一架试制的“损益连弩”,将这新铸的望山装上。他亲自上弦,瞄准二十步外的皮甲靶。“嘣!”弩弦震动,弩箭离弦而出。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