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巫妖。”伯瓦尔的声音在极寒中显得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散发着不祥幽蓝光芒的通道。小萨鲁法尔低吼一声,如同护卫的凶兽紧随其后。达里安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流水,无声地跟上。
克尔苏加德的灵体在前方无声地漂浮引路,法袍拖曳在冰冷的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通道深邃而压抑,两侧墙壁上那些幽蓝色的符文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每一步的前行。寒意越来越重,仿佛要将血液和灵魂一同冻结。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寒冰地面,倒映着头顶同样由冰晶构成的、布满尖锐棱刺的穹顶,让人产生一种行走在巨大冰兽体内的错觉。通道并非笔直,而是盘旋向上,坡度陡峭。除了他们脚步声(小萨鲁法尔的沉重踏步,伯瓦尔的金属战靴回响,达里安近乎无声的滑行)在空旷的冰壁间回荡,只有一种低沉到近乎消失的嗡鸣,仿佛整个堡垒本身在呼吸,在低语。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永恒的冰寒。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冰窟出现在通道尽头。这里不再是单调的幽蓝,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景象。冰窟的穹顶极高,由无数巨大的、扭曲交错的冰棱构成,如同倒悬的死亡森林。地面同样光滑如镜,但并非空无一物。在冰窟的中心区域,矗立着一个个巨大的、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展示柱。每一个展示柱内,都冰封着形态各异、令人作呕的标本。
最靠近入口的一个冰柱里,封存着一具高度畸变的食尸鬼残骸。它比寻常食尸鬼庞大数倍,腐烂的肌肉组织上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的、紫黑色的菌毯状物质,数十根粘滑的、末端长着吸盘和细小口器的触须从它的脊椎、肋骨缝隙中破体而出,即使被冻结,那些触须依旧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试图挣扎的扭曲姿态。它仅存的头颅上,原本的嘴部被撕裂成一个巨大的、布满螺旋利齿的腔洞,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灵魂之火,只有两团不断翻涌、仿佛有生命的黑暗漩涡。
另一个冰柱内,冻结着一头被严重腐化的地穴恶魔。它巨大的甲壳呈现出病态的、流动的暗紫色光泽,上面布满了不断明灭的、如同活体电路般的诡异纹路。它的螯肢不再是坚硬的甲壳,而是变成了类似融化沥青般的、不断滴落粘稠黑暗物质的软体结构。最骇人的是它的腹部,那里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创口,里面不是内脏,而是一团不断搏动、延伸出无数细小黑色血管的黑暗肉瘤,肉瘤中央,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黄色眼球正死死地“瞪”着外面,即使被冻结,那眼神中的疯狂与恶意也几乎要溢出来。
还有冰封的、由无数细小虚空蠕虫聚合而成的畸形球体;被黑暗能量侵蚀、骨骼上长满尖锐紫水晶的骸骨构造体;半边身躯被虚空能量溶解、呈现出混沌星云状、半边却还保持着僵硬腐肉形态的缝合怪……这些被精心保存、展示的扭曲造物,无声地诉说着一种远比死亡本身更加亵渎、更加根源性的恐怖。
“虚空瘟疫的产物,”克尔苏加德冰冷的声音再次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知识的病态欣赏,“天灾军团内部的……‘杂质’。女皇陛下认为,实物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它们是在诺森德深处,那些被遗忘的泰坦遗迹附近活动的爪牙身上发现的……或者,是从我们内部被感染的士兵身上剥离的‘病灶’。”
小萨鲁法尔倒抽一口冷气,那冷气几乎冻结了他的气管。他死死盯着那头被腐化的地穴恶魔腹部的眼球,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混杂着原始的恐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毁灭之刃的斧柄被他攥得咯咯作响。伯瓦尔脸色铁青,圣光在他体内本能地加速流转,抵御着这些标本散发出的、令人心智动摇的亵渎气息。即使身为亡者,达里安·莫格莱尼的灵魂之火也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被冻结造物体内蕴含的、纯粹的、渴望吞噬一切的虚空意志,那是一种与他所熟悉的死亡之力截然不同、甚至相互排斥的极端邪恶。
“这些……就是她在对抗的东西?”伯瓦尔的声音干涩,目光扫过这些噩梦般的展品,最后落在引路的巫妖身上。
“对抗?”克尔苏加德的灵魂之火似乎跳动了一下,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清理门户,维持军团的纯粹性,确保其能有效服务于女皇陛下的意志。仅此而已。”他的语气重新恢复冰冷,“王座之厅就在前方。收起你们的……不适。女皇陛下没有太多耐心。”
穿过这令人窒息的“标本陈列厅”,前方的道路陡然变得狭窄而陡峭。一条巨大的、完全由纯净寒冰构成的阶梯出现在他们面前。这阶梯并非固定,它如同一条活着的冰川巨蟒,在三人踏上的瞬间,开始自行向上、向着冰窟穹顶的某个黑暗入口延伸、生长!冰阶晶莹剔透,表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却又带着天然的、足以防滑的细微棱纹。每一级阶梯都散发着比之前通道更加彻骨的寒意,那寒气仿佛拥有生命,透过厚重的靴底,贪婪地汲取着生者的体温,试图将骨髓都冻结成冰。
“寒冰阶梯。”克尔苏加德的身影停在阶梯的起点,不再向前,“这是觐见的最后考验。用你们的意志去抵御严寒,或者……在此化作永恒的冰雕。”他的灵体缓缓后退,融入冰壁的阴影中,只剩下两点幽蓝的灵魂之火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考验?伯瓦尔看着眼前这条不断向上生长、仿佛通往天空尽头的冰之阶梯。考验的绝不仅仅是身体。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庞大、带着审视意味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正从阶梯的尽头,从那未知的王座之厅弥漫下来,笼罩着每一级台阶。这意志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寒流,试图冻结勇气,瓦解意志,窥探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小萨鲁法尔。兽人战士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不屈的凶光,低吼一声,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率先踏上了第一级冰阶!在他踏上冰阶的瞬间,那冰冷的意志如同找到了目标,骤然加强!阿尔萨斯·米奈希尔冰冷残酷的面容、霜之哀伤撕裂血肉的幻象、天谴之门冲天的瘟疫绿云和被死亡骑士无情斩杀的部落勇士的惨嚎……这些充满兽人仇恨记忆的碎片,如同冰冷的尖刀,狠狠刺入小萨鲁法尔的脑海!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膝盖几乎要跪倒在光滑的冰面上。毁灭之刃被他猛地插进冰阶,支撑住身体,斧刃在坚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溅起一溜冰屑。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大团白雾,眼神在剧烈的痛苦和愤怒中挣扎。
伯瓦尔紧随其后踏上冰阶。寒意瞬间包裹了他,圣光本能地亮起,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护盾。然而,那无形的意志穿透了圣光,直抵心灵深处。他看到了暴风城在兽人战火中燃烧的景象(第一次大战的阴影);看到了年幼的安度因在哭泣(对未来的担忧);看到了燃烧的塞拉摩和吉安娜绝望的面容(对挚友的愧疚);甚至看到了自己身披巫妖王的盔甲,坐在冰封王座之上,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幻象(最深层的恐惧)!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衬,又在极寒中冻结成冰,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咬紧牙关,灰蓝色的眼眸中爆发出钢铁般的意志,将圣光催发到极致,艰难地抵抗着那冰冷意志的侵蚀,一步,一步,沉重地向上迈去。
达里安·莫格莱尼踏上冰阶时,感受截然不同。作为亡者,刺骨的物理寒意对他影响甚微。但那弥漫的意志,却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冲刷他灵魂的核心。他感受到了霜之哀伤本体的呼唤,充满了诱惑与堕落的低语;感受到了父亲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在灰烬使者光芒中燃烧的愤怒与失望;感受到了纳克萨玛斯陨落时无数天灾亡灵的尖啸与诅咒;更感受到了一个冰冷、强大、带着绝对统御力的女性意志——凛雪——的审视,如同无形的目光穿透他的灵魂,衡量着他的价值与忠诚。达里安的灵魂之火在重甲头盔下猛烈地摇曳、收缩,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握紧了手中的霜之哀伤碎片,碎片散发出抗拒的低鸣。他强迫自己凝神,将意志集中于一点,抵抗着内外交迫的侵蚀,身影在冰阶上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阶梯漫长而痛苦。每向上一步,那冰冷的意志就增强一分,如同不断加压的冰山。小萨鲁法尔靠着狂暴的意志和战士的坚韧硬抗,他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眼赤红,盯着阶梯尽头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那里是他仇恨的终点,支撑着他一步步向上,在冰阶上留下一个个带着体温融痕又被瞬间冻结的脚印。伯瓦尔的圣光护盾在强大的精神压力和极寒下明灭不定,汗水刚渗出皮肤就凝结成冰珠挂在眉毛和胡茬上,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抬腿都像拖着千斤巨石,但他眼神中的坚定从未动摇。达里安则如同行走在无形的风暴中,灵魂之火是唯一的航标,他竭力稳定着自身的存在,避免被那统御意志和过往的幻影所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数个世纪的冰寒炼狱。阶梯的尽头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纯净蓝黑色寒冰构成的平台,悬浮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上。平台边缘,矗立着数根巨大的冰柱,形态扭曲,如同冻结的黑色闪电。平台中央,一个由无数巨大尖锐冰晶簇拥拱卫的、散发着幽幽蓝芒的王座巍然耸立。王座的靠背高耸入上方不可见的黑暗,其上雕刻着复杂而古老的符文,流淌着液态寒光般的能量。
王座之上,一个身影端坐着。
她身披一套线条流畅、覆盖着繁复玄奥冰霜符文的铠甲,铠甲呈现出深邃的幽蓝色泽,如同凝固的极地深海,在自身散发出的冰冷微光中流转着神秘的光华。头盔完全覆盖了她的面容,只留下眼部两道狭长的、散发着恒定冰蓝色光辉的视窗,那光芒冰冷、深邃,如同万载冰川的核心,不带任何属于生灵的情感。头盔两侧,向后延伸出如同冰晶凤凰尾羽般的华丽冠饰。一袭由纯粹寒冰能量构成的、近乎透明的披风在她身后无风自动,如同流淌的极光,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凛冬女皇。新生的巫妖王。
仅仅是端坐于此,她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就比冰冠堡垒本身更加沉重,冻结了空气,凝固了时间。整个王座平台笼罩在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与威严之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片寒冰领域的核心与主宰。
伯瓦尔、小萨鲁法尔、达里安,三人拖着几乎被冻僵的身体和饱受摧残的意志,终于踏上了这最终的平台。刺骨的寒意和那无处不在的统御意志瞬间达到了顶峰。伯瓦尔身上的圣光护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熄灭,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用巨剑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刺痛。小萨鲁法尔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毁灭之刃深深插入脚下的冰面,才勉强稳住,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王座上的身影,那眼神中的仇恨如同岩浆在冰层下奔涌。达里安的状态稍好,但灵魂之火的波动也异常剧烈,他静静地站立着,如同冰海中的礁石,承受着王座意志最直接的冲击。
王座上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头盔缓缓抬起,那双冰蓝色的视窗扫过下方三位形态各异的访客。目光在伯瓦尔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评估那不屈的圣光意志;扫过小萨鲁法尔时,那燃烧的仇恨似乎让她头盔下的气息更加冰冷;最后,那目光落在达里安·莫格莱尼身上,在他手中的霜之哀伤碎片上停留了片刻。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们的意识深处响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灵魂中震荡。它冰冷、清晰、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质感,如同冰晶在绝对零度下相互碰撞的清音,又带着万载冰川移动的沉重轰鸣。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冻彻灵魂的寒意和无上的威严。
“欢迎来到寒冰王座,生者……与特别的死者。”
那冰冷的声音在意识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刺入脑海。
“你们穿过了风暴,踏过了尸骸陈列的展厅,抵抗了寒冰阶梯的意志侵蚀。这证明了你们的资格,至少是……聆听的资格。”
王座上的身影缓缓抬起一只被冰晶甲胄包裹的手。那动作带着一种冻结时空的优雅与沉重。
“现在,”
头盔之下,那两点恒定燃烧的冰蓝视光似乎微微亮了一瞬。
“见证你们跋涉所求的真相。”
覆盖着繁复冰霜符文的手甲,握住了头盔两侧那如同冰晶凤凰尾羽般的华丽冠饰。
一声轻微的、仿佛坚冰碎裂的“咔嚓”声,在死寂的王座平台上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也敲击在他们的灵魂之上。
头盔,被缓缓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