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眉头微皱。
在这里,他的鼻腔中除了进入影沼荒原时便已弥漫的焦糊气味之外,还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
那是一种残留于空气中的焦灼余温,仿佛大地本身尚未彻底冷却。
它不属于普通的火灾,而更像是某种魔法仪式结束后留下的残响。
那种气息像是渗透进了泥土、岩石与枯枝之中,哪怕多年过去,依旧未曾散去。
“火主离开之后,柯金斯升任新的火主。”伊凡继续道,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冷静的叙述,“最初的他确实有些成效,带领我们找到了兽人诞生的地方——便是这片影沼荒原。”
“在这里,兽人会从影沼之中随机诞出。”他的目光扫过四周,像是在回忆那段日子的恐惧,“它们不像其他怪物那样有固定的巢穴,也不会成群结队地出现……它们是从黑暗中爬出来的,是影子孕育出的噩梦。”
米勒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于是柯金斯便下令,使用那原初净火,焚尽整片影沼荒原。”伊凡缓缓说道,“他说,只有彻底净化这片土地,才能切断兽人的源头。”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眼前这具残骸:“便是那个事件遗留下来的。”
话语落下,一阵夜风掠过荒野,吹动焦黑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
那声音轻柔得近乎诡异,在死寂之中,竟像是一阵低语,仿佛有什么东西仍在树干深处呼吸、挣扎、呢喃。
伊凡挥了挥手,几名红兜帽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从铅匣中取出银斧,斧刃上同样燃烧着火焰。
当第一斧砍下时——
“嗷!”
一声凄厉的嚎叫猛然炸裂开来!
米勒猛地后退半步。
他亲眼看到那些飞溅的木屑在半空中就化作了灰烬,而那些灰烬落地后,并未如常理般静止不动,反而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一粒粒地向着树根方向缓慢爬行,仿佛试图重新归位,恢复原本的模样。
“它……还有意识?”米勒皱眉问道。
伊凡没有回答,只是紧盯着那棵扭曲的杜松树,眼神冰冷如铁。
他抬起手,示意手下继续。
第二斧落下,又是一声痛苦的嘶吼。
整棵树像是活物般抽搐,裂缝中渗出黑色液体,滴落时竟冒出青烟,腐蚀地面。
眼看着那些灰烬马上就要回归本体了,伊凡厉喝道:“拦住它!”
两名红兜帽立刻展开银网,将蠕动的灰烬罩住,防止它们扩散。
那些灰烬仍在挣扎,像是被剥夺了自由意志的残魂,在网下翻滚扭动,发出细碎的嘶鸣声。
第三个红兜帽取出一支水晶针剂,针管通体透明,内部装着一种乳白色液体,质地浓稠,像是牛奶中混入了某种金属粉末。
他小心翼翼地将针头插入树干裂缝深处,轻轻推动活塞。
随着液体注入,整棵杜松树剧烈痉挛起来。
它的枝干猛然抽搐,像一只濒死的巨兽在做最后的挣扎。
树皮从裂缝中大片剥落,露出下面鲜红的木质。
那种红色不是自然生长的颜色,而是如同被剥皮后裸露的肌肉组织般渗出血色树脂。
那不是普通的汁液,而是一种黏稠、泛着猩红光泽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米勒站在一旁,嗅到那股味道的一瞬间,胃部一阵翻涌。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液体中蕴含的恶意,就像某种被囚禁的灵魂,正透过腐朽的树干向外界传递痛苦。
但红兜帽们似乎没有丝毫的不适,他们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味,仍然在一丝不苟地进行着工作。
当最后一斧落下,整棵杜松树轰然倒塌,巨大的躯干砸进地面,激起漫天尘土与火星。
所有红兜帽同时后撤。
伊凡从怀中取出一个锡制小瓶,瓶身斑驳,边缘雕刻着复杂的净火纹路。
他拔开瓶盖,倒出一把细如粉尘的粉末。
那粉末刚一接触空气,便自燃成白金色火焰,宛如晨曦初现时的第一缕阳光,纯净却危险。
随后,在伊凡的引导下,这团白金火焰缓缓飘向倒塌的大树。
火焰接触树干的刹那,整棵杜松树立刻被白金色火海吞没。
“看清楚了。”伊凡拽着米勒退到安全距离。
在烈焰中,那些碳化枝桠竟像活蛇般扭动,试图逃离火场。
它们在空中扭曲盘旋,发出噼啪爆裂的声响,像是被剥离了灵魂的残肢。
树根从土中翻卷而出,像是一群挣扎的触手,末端还连着几十具兽人骸骨。
那些骨架有的尚存皮肉,已经碳化的皮肤紧紧贴附在骨骼上;
有的则完全脱水,只剩下一具森白的轮廓,眼窝深陷,嘴巴张开,仿佛临死前还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不止有兽人的骸骨——
米勒还从中看到了几具明显是人类的遗骸。
他们的衣着早已腐烂,但从他们身上破损的装备可以认出,这些人曾经也是金鹅镇的猎人。
如今,他们的尸骨却被牢牢缠绕在树根之间,以扭曲的姿态嵌入土地,仿佛生前被强行植入,死后仍未获得解脱。
“那场大火,并没有解决这场危机。”伊凡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记忆,“反而让整个影沼荒原陷入了一场更大的灾难。”
“净火与影沼荒原那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恶意结合在了一起,”他继续道,“让火焰在一些地方永远不会消散。”
那些地方被称为“净火之狱”,是被烈焰永远笼罩的死地,即使雨水倾盆,也无法浇灭其中一丝火星;即使岁月流逝,也未能带走其中一缕热浪。
“像这样的怪物由此孕育而出,”他指着脚下焦黑的土地,“而且,不止这些……这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像是穿透了夜色,回到了那个燃烧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