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度回望长安,朱雀大街的槐树已亭亭如盖,承天门的飞檐依旧刺破苍穹,却再难映照出当年那个身着帝袍、意气风发的女帝身影。此刻的武则天,华服下裹着佝偻的身躯,凤冠难掩满头霜雪,唯有眼底偶尔闪过的锋芒,还留存着往昔的威严。
车队行至潼关天险,武曌命人停下辇驾。她颤巍巍走下车,望着崤函古道上蜿蜒的旌旗,突然老泪纵横。这里曾是她初入长安的必经之路,那时的她怀揣着对权力的渴望,一步步走进大唐深宫;如今故地重游,却带着将倾的残躯与交托江山的释然。随行的太子李显见母亲落泪,急忙上前搀扶,却被她轻轻推开——这一推,似是在推开缠绕半生的李氏枷锁,又像是在推开即将卸下的帝王重担。
长安的尘埃尚未落定,武则天便连下数道旨意。襄王李旦被委以并州牧,手握李唐龙兴之地的军政大权;月余后又调任雍州牧,掌管京畿命脉。朝堂之上,魏元忠、韦安石、唐休璟等肱骨之臣相继兼任东宫属官,看似寻常的人事调动,实则是将帝国最精锐的政治力量注入李氏阵营。当白发苍苍的魏元忠捧着太子詹事的印绶叩拜时,满朝文武都读懂了女皇的深意——这些曾为武周立下汗马功劳的宰相们,如今已悄然化作权力交接的纽带。
大明宫含元殿内,武曌在麟德殿设宴。她举杯望向阶下李氏诸王与武氏子弟,声音虽弱却字字千钧:\"朕观长安气象,终非洛阳可比。\"言罢将杯中酒泼洒在地,暗红的酒液渗入青砖缝隙,恰似武周与李唐纠缠不清的血脉。次日,她下诏恢复长安\"京师\"之名,洛阳降为东都,这场持续二十年的政治博弈,终于迎来了最后的谢幕。
夜幕降临,武曌独坐在贞观殿,望着窗外的宫灯次第亮起。二十年前,她在这里废黜中宗;二十年后,她又在此为李氏复国铺路。更漏声里,她轻轻抚摸着案头的传国玉玺,玉璧上\"受命于天\"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年轻的自己在感业寺的晨钟中写下血书,看见李治在昭陵前为她披上狐裘,看见狄仁杰临终前恳切的眼神,想起了灵哥的请求......
永寿宫西暖阁内,青铜蟠螭纹灯将章五郎的影子拉得细长。他膝头摊开的《飒满秘术》泛着诡异的青紫色,羊皮纸页上的西域符文在烛火下扭曲变形,仿佛无数只蠕动的黑虫。指尖抚过\"血祭通神\"的章节时,窗外突然掠过一阵阴鸷的鸦鸣,惊得他猛然抬头。
\"五郎大人!国师归朝,已至朱雀门!\"侍卫的通报声穿透雕花槅扇,惊散了阁内凝滞的空气。章五郎迅速合上书卷,将其塞进暗格里,紫檀木机关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他理了理月白色锦袍,铜镜里映出他刻意摆出的恭谨神情,却掩不住眼底跳动的炽热光芒——那位神秘莫测的国师,终于带着他梦寐以求的答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