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元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洛阳城的梧桐叶开始泛黄时,一辆辆马车悄然驶入皇宫侧门。李显掀开马车帘幔的瞬间,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宫墙,眼眶不禁湿润。十四年前,他被贬出长安时,万念俱灰;如今归来,心境已是天翻地覆。
而此刻的武曌,站在贞观殿的露台上,望着漫天晚霞,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起自己一步步登上皇位的艰辛,想起那些为了权力牺牲的人。立子还是立侄,这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终于要有答案了。“李显...”她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夜幕降临,洛阳城渐渐陷入沉睡,唯有皇宫内灯火依旧。一场关乎王朝命运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暮秋的梁王府浸在冷雨里,铜制兽首吐水嘴垂落的雨帘将庭院切割成破碎的镜面。武三思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白玉茶盏轻叩紫檀木几,叮咚声混着雨声,在空荡荡的厅堂里格外清寂。案头的鎏金狻猊香炉飘出龙脑香,却驱不散满室凝滞的气压。
\"我们都没机会了。\"武三思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望着雨幕中摇曳的灯笼,烛火在雨水里晕成模糊的光斑,恍若他逐渐渺茫的野心。
武承嗣正把玩着腰间的螭纹玉佩,闻言动作一顿:\"何出此言?\"他抬眼时,正对上堂弟阴鸷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淬着化不开的戾气,倒与武曌发怒时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武三思冷笑一声,从袖中甩出一封信笺。素白宣纸上的朱砂印泥还未干透,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红。\"自己看。\"他端起茶盏轻抿,滚烫的茶水入喉,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武承嗣指尖发颤地展开信笺,寥寥数行字仿佛化作千斤重锤:\"庐陵王已于三日前抵洛,暂居东宫...\"墨迹未干的\"东宫\"二字刺得他眼眶生疼,信纸从指间滑落,飘落在青砖缝里,被雨水迅速洇成皱团。
\"李显...回来了...\"武承嗣喃喃重复,声音像是被掐住脖颈的困兽。他想起数月前在朝堂上慷慨陈词,力陈武氏血脉继承大统的必要性,想起姑母当时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一切早有定数。
武三思起身踱步,靴底碾过信纸发出细碎声响。\"姑母已经有了决断。\"他盯着墙上的《女帝临朝图》,画中武曌头戴十二旒冕旒,目光如炬俯瞰群臣,\"你以为那些支持我们的奏章,她真的看不透是算计?不过是借刀杀人,逼太子党露出底牌罢了。\"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武承嗣惨白的脸。他突然想起幼时在并州老宅,姑母抱着他教读《吕氏春秋》的场景。那时的她还只是个温柔的妇人,谁能想到多年后,会亲手将李氏皇族踩在脚下?而如今,她又要将江山还回李氏手中。
\"那我们...\"武承嗣刚开口,便被武三思挥手打断。
\"蛰伏。\"武三思捡起地上的信纸,慢条斯理地折成纸船,\"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别忘了,庐陵王被流放十四年,朝中根基已断。而我们...\"他将纸船放入铜盆,火折子点燃的瞬间,火焰映得他眼底泛起嗜血的光,\"还有武氏宗亲,还有满朝党羽。\"
雨势渐急,魏王府的朱漆大门在风雨中吱呀作响。武三思望着燃烧的纸船化作灰烬,嘴角勾起一抹狞笑——这场权力的博弈,远未到落幕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