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宿舍楼外的空地上,多出了一个土堆。新翻的泥土还带着潮湿的气息,几株野菊被人小心地栽在坟前,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土堆上插着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刀刻出的字迹深深凹陷——“慕皓长眠于此”。一只螳螂爬上木牌顶端,在夕阳下投下细长的影子。
安权跪在土堆前,将一碗酒倒在墓碑前。酒液渗入泥土的声音细微却清晰,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浓烈的酒精气味。安权的手腕微微发抖,几滴酒溅在他的靴子上,留下深色的痕迹。远处谷仓的阴影渐渐拉长,像一只缓缓合拢的黑色手掌。
“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安权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刻出四道月牙形的血痕。一滴汗水顺着他的鼻梁滑落,砸在坟前的新土上,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暮色中,几只乌鸦落在远处的电线杆上,发出嘶哑的啼叫。
陆骁站在安权身后,一言不发。他已经一整天没有笑过了。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刚好触及墓碑的基部。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手枪套,皮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眼角的皱纹比往日更深,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安权站起身,回头与陆骁对视着。他忽然想起了陆骁那天的责骂,他现在似乎理解了当时陆骁为什么那么愤怒。
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中相接,安权注意到陆骁的眼底布满血丝。一阵带着麦香的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在两人之间盘旋着落下。
安权在后悔,如果他没有擅自做决定让慕皓和他一起去攻击占据农场的敌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也许他们现在都会好好的。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他下意识摸了摸右脸,那里还留着陆骁拳头造成的淤青,此刻正隐隐作痛。厨房的方向飘来炊烟,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却让他胃部一阵绞痛。
院子里,那几名占据农场的匪徒正挨个被蒙住眼睛。几名士兵正准备将他们押送到外面去枪决。
粗糙的布条勒进匪徒们脸上的肥肉,其中一人的裤裆已经湿透,在地上拖出一道水痕。士兵们的枪托撞击在犯人脊背上的闷响,在寂静的黄昏中格外清晰。
“有阿尔法的线索吗?”安权的声音沙哑且冰冷。这句话像是一块冰坠入凝滞的空气。陆骁注意到安权说这个名字时,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没有。”陆骁的声音也同样冰冷,“李少阳的人去县城后没发现他的踪迹。应该是跑了。”一只飞蛾撞在陆骁的领章上,扑棱着翅膀挣扎。他挥手赶开虫子,动作中带着罕见的烦躁。远处传来第一声枪响,惊起了栖息在粮仓顶上的鸽群。
安权点点头,随后径直地向屋里走去。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作战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是突然大了两个尺码。脚步踩过干草堆,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喂。”陆骁喊了他一声,安权停住了脚步。这声呼唤在空旷的农场里回荡,惊动了正在啄食的母鸡。安权站定的姿势像一尊雕塑,连影子都凝固不动。
“怎么了”安权的声音略显麻木。他没有回头,后颈处一道未愈的伤疤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屋檐下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像是某种回应。
“好好休息两天,别去想别的事情了。”陆骁说着,把安权先前被他打飞的手枪还给了他。金属枪身在交接时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斑,照亮了两人疲惫的面容。陆骁注意到安权接过枪时,食指下意识地扣在扳机护圈上,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碎。
安权点点头,瞥向如血一般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