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灵堂的烛火在秋风中剧烈的摇曳,将白幡和棺椁的影子拉扯的忽短忽长,扭曲变形,如同无数个鬼魅,在墙壁上无声的狂舞着。守灵的仆妇和小厮们早已东倒西歪的在墙角或蒲团上蜷缩着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秀兰依旧端端正正地跪在灵前,一动不动,连着几日不吃不喝,她瘦弱的身体迸发出超常的坚韧和毅力。小姐明明是被人蓄意下毒身亡,如今却只能说因病暴毙,崔家前来吊唁的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只有崔老夫人在一次次的痛哭哀嚎中昏厥了过去,不知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含冤而死,还是心疼这个成王妃之名不再给崔家带来荣耀。
秀兰笃定害死自家小姐的人就在王府中,就是那个表面恭顺逢迎,实则心如蛇蝎的女人。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装聋作哑的隐忍着,她担心那人并不会容忍自己苟且偷生。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自己也不过是静待时机,想着要为小姐报仇罢了。今日晌午,一道圣旨突如其来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当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嘶哑的声音响起时,秀兰仿佛是进入了一个从未想过的美梦之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王妃崔氏之婢女秀兰,侍主至真,忠义柔嘉,今敕封为成王、成王妃义女。赐号:尚义县主,钦此!”惊愕的除了秀兰,还有成王李晋之,这个他一向并不待见的崔文雅身边的小丫鬟竟一下子成了自己的义女,这让他颇觉不可思议。可是皇命难违,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认下,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义女。
一个丫鬟摇身一变成了县主,成了王爷与王妃的义女,的确是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这让府中的下人们羡慕不已,看向秀兰的目光中有难以掩饰的嫉妒,只有秀兰,还是那样愣愣地跪着,恍若未闻。在众人连声的催促中,才茫然的磕头谢恩。她心中明白,越是在这种时刻,自己越要沉得住气,自己看上去越是痴傻,才会使人放松警惕。皇上破例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身份,更是一张保命符,一个小丫鬟就是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可若是皇上钦封的县主有任何不测,那就非同小可,有了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自己也就可以从长计议了。
飘摇的烛光扫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紧贴在灵堂侧面的那扇小门上,那门,极其轻微的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秀兰连眼皮也未抬,只是依靠着本能,感觉到门后有一个人正在窥探着自己。她低垂着头,身子晃了晃,忽然一歪倒在了地上,仿佛是困倦极了,瞬间就睡了过去。
门外,那个瘦小的黑衣人包着灰头巾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真是便宜了这个因祸得福的丫鬟了,竟一下子成了王府中的小姐。眼下,还不宜对她动手,且让她得意几日去,那黑影转身,贴着墙壁无声无息的离去,那身形轻盈的仿佛是一只夜猫。
秀兰从微闭的眼中,看到门缝严丝合拢,揣测那人已离去。壮若无意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轻轻的爬起身来。绕过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仆妇小厮们的身体,慢慢的推开那扇门,迅速的把自己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李晋之侧身卧在榻上,已沉沉的睡去,小巧精致的熏炉中,香雾袅袅飘散着。那一盏微弱的烛光,仿佛已经油尽灯枯,无力地跳跃着。媚娘推了推李晋之:“王爷,王爷!”她娇媚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李晋之翻了一个身,“唔”,发出一声呓语。媚娘移开他搭在自己腰肢上的胳膊,慢慢地起身下床。从地上捡起一件薄衫披在身上,遮住那些暧昧不明的痕迹,她走到烛台旁,拿起银剪,轻轻地剪了剪着烛心,屋里变得明亮起来。她侧耳倾听着,在若有若无的风声中,有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花枝,送盏茶进来,我有些渴了。”她压低声音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