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婉九月份就回到了晋阳,长安城的富丽堂皇,让她有种久违的熟悉与压抑。听到皇上已班师回京,内心忐忑,她所能布下的局也只能是如此了,剩下的就只有靠天意。腊月二十八这天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吃过早饭,她偷偷地带上丫环夏荷,只做了寻常人家少年公子的装扮。又来到了晋祠,冬日的晋祠萧瑟而落寞,万木凋零,行人稀少。想想已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上次来这儿时,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在这所梦到的前尘往事,这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和她所思虑的事情,已远远的超过了她这个年龄阶段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跪在圣母像前,敛眉低首,心中思绪万千: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但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此生此身不仅关乎她自己的性命安危,更是身系一个家族的兴衰命运。过了良久,她抬头仰望着慈爱温柔圣母塑像,不知道圣母是否知晓他的心意。只跪的双腿麻木,身体僵硬,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起来。阳光从敞开的门外映射到她的身上,仿佛给她也镀上了一层金边,那精致的脸庞显出神圣的光芒。殿外树下,站着一位清俊的公子,默默的注视着她,眼里满是疼惜。
王嫁强自勉力站直,又稍微退了几步敬香完毕,才转身走出殿外。她本想去不老泉,再看一眼那给予她警示的灵异的泉眼。不意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王公子,许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故意压低的嗓音浑厚而充满磁性,王婉抬头一看,丈余处的一棵苍翠的古柏树下,一身月色长袍的年轻的公子正含笑着望向她。他虽穿着普通,但这气质和笑容不是那位在佛顶庵“小朝台”相遇的,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吴王李恪之吗?看样子此次并非偶遇,他应是特意在这里等候自己的。
王婉抱拳施礼道;“原来是李公子,稀客,许久不见,兄台何时到的晋阳?”李恪之眼里含笑回礼道:“王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王婉颔首,夏荷在身后紧张的小声说:“小姐,此人是谁?咱们干嘛见他?”王婉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说;“是一位故人,叙旧而已。”
李恪之在前,带着王婉登上了晋祠后最高处的一座亭子。从这里可以望见远处婉延的晋阳城墙,俯首近处鳞次栉比的殿舍和那些参天古木的硕大的树冠。已有两位随从模样的人,站在两侧的路口垂手恭候,王婉也留了夏荷在台阶下等候,两人一路相随上到了亭子里。
李恪之自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垫在凳子上,才招呼王婉坐下,缓缓道;“我不请自到,请王小姐恕我冒昧打扰。”王婉此时心里已平静很多,带着微笑说;“咱们也算是故人了,既然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而你又特意等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李恪之见他一派不急不徐,优雅得体的贵女风范,心里越发倾慕。轻声道:“王小姐。我等了好久才得到了这么个机会,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如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王婉见他面色沉静,大方爽朗,便说;“愿洗耳恭听。”李恪之换了一个站姿,挡住了直射到王婉脸上的阳光,才徐徐道:“说来惭愧,恪之一直自诩是个稳重之人,但今年春天在五台山与王小姐偶然相遇,让恪之这大半年来魂牵梦绕,心生欢喜。恪之知道,想你我这样的出身,婚姻大事本轮不上自己做主,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上天垂怜,既已让我俩相遇又不能相忘,虽则是人生苦短,然后恪之私心里愿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共度余生,不知王小姐以为如何?”
他说的诚恳而略带羞涩,落到王婉心里,却如同一颗巨石,沉甸甸的。是欣喜?是感动?还是忧惧?一时也说不上来。从长安到晋阳近乎千里之遥,也不知他在这条道上纵马驰骋了多少次,才等到了再次相见的机会。如果不是情根深种,但就是一个无旨擅自外出的罪名,都会让他身败名裂。
王婉沉吟片刻,把视线投向空旷的原野,沉声说道:“殿下,王婉感念您一片真心,然王婉何德何能,不敢劳殿下如此牵挂。殿下,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万不可为了王婉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