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往生河畔·彼岸花现(1 / 2)

血灵天穹 Oldmaster 5082 字 1天前

玄甲骨舟如同沉默的巨兽,在粘稠如墨的幽冥黑雾中无声穿行。船首悬挂的那片青冥染血的衣角,在无边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微光,像一枚浸透毒液的徽章,无声地宣告着刚刚结束的、或即将到来的残酷。破败的布料边缘,那狰狞的半张鬼面暗纹在污血的浸染下若隐若现,与下方翻涌的亡魂面孔一同构成地狱的图腾。

船舱深处,亡魂的恸哭如同永不停止的背景音,低沉、粘腻,渗透进每一寸惨白的骨甲和冰冷的玄铁。涵婓背靠着刻满扭曲符文的冰冷船舷,怀中洛红衣的身体依旧僵硬冰冷,覆盖着厚厚的银霜,如同一尊失去温度的玉雕。每一次她细微的颤抖,都牵动着涵婓紧绷的神经。他一只手紧贴在她心口上方,隔着衣物,能感受到那微弱却顽强的心跳,以及下方《血光策》玉简持续传来的、带着撕裂感的灼烫。另一只手,则死死按住自己同样灼痛的心口位置,玉简的裂缝在指腹下不安地搏动,每一次悸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翻涌的悲愤——花海中师尊那痛苦挣扎的残影,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上。

帝君兽庞大的身躯蜷伏在涵婓身侧,受伤的右前爪微微蜷缩着,暗金色的血液已经凝固在裂开的鳞甲缝隙里,形成一道道狰狞的黑色痂痕。异化鳞片上猩红的血线似乎因之前的激战而黯淡了些许,但依旧如同活物般在暗金的底色下缓慢蠕动。它金色的竖瞳半阖着,警惕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船首那道佝偻的黑色身影——玄甲。玄甲如同枯死的古树根,深深扎根在船首的骨刺旁,宽大的斗篷纹丝不动,仿佛已与这艘幽冥方舟融为一体。只有偶尔从斗篷阴影下扫过的、毫无温度的冰冷视线,提醒着众人他的存在。

时间在这片永恒的幽冥黑暗中失去了意义。骨舟破开迷雾,除了亡魂的悲鸣,只有船体摩擦粘稠黑雾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压抑、死寂、冰冷。涵婓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腐朽腥甜,每一次吐气都在面前凝成短暂的白霜,旋即被幽冥的死气吞噬。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压制心口的灼痛和翻腾的情绪上,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扫过船舷外那片粘稠、翻滚、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师尊…那道残影…那无声的、浸透骨髓的痛苦与绝望…是真的吗?还是如玄甲所说,只是烙印在彼岸花中的怨念残响?如果是残响,为何那气息如此真实?那残破道袍的每一个褶皱都与他记忆中分毫不差?青冥…血灵宫…他们究竟对师尊做了什么?!滔天的恨意在胸腔中无声地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心口的玉简在恨意的刺激下灼痛加剧,裂缝边缘的金红光芒透过衣料,在冰冷的甲板上投下一小片不安的光斑。

“快了。”玄甲那冰冷嘶哑、如同锈铁摩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涵婓脑海中响起,打断了他翻腾的思绪。

涵婓猛地抬头,看向船首。玄甲依旧背对着他,斗篷纹丝不动,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幻觉。但涵婓知道不是。他顺着玄甲面朝的方向望去,前方翻滚的黑雾似乎…淡了一些?不,不是变淡,而是被一种更庞大、更沉重的“存在感”所稀释。

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开始从四面八方悄然渗透过来。它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沉甸甸地压在了灵魂之上!涵婓瞬间感到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变得异常艰难。脑海中,无数混乱的低语、破碎的哭泣、绝望的嘶吼开始滋生、放大,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着理智的堤坝!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运转灵力护住识海,但那股源自灵魂层面的沉重压力,如同跗骨之蛆,难以驱散!

怀中的洛红衣身体猛地一颤!覆盖银霜的睫毛剧烈抖动,紧闭的眼皮下,银眸疯狂转动!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气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爆发出来,瞬间将涵婓环抱她的手臂冻得失去知觉!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呜,仿佛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精神酷刑。

帝君兽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竖瞳收缩成针尖,喉咙深处滚动起充满威胁的低吼。它全身异化的鳞片瞬间绷紧,猩红的血线如同受到刺激般急速扭动,暗金色的光芒在鳞甲缝隙间流淌,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灵魂重压。

前方的幽冥黑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缓缓拨开,露出了其下隐藏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景象。

一条河。

它并非流淌在大地之上,而是悬浮于无垠的幽冥虚空。河水粘稠、污浊,呈现出一种混沌而绝望的色彩——如同腐败血液沉淀后的暗褐,混杂着脓液的污黄,以及某种病态深绿的沉淀物。无数模糊扭曲的身影在这粘稠的河水中沉浮、翻滚、挣扎。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种无声的、浸透骨髓的怨毒、痛苦与永恒的绝望,却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仅仅是望上一眼,涵婓就感到神魂剧震,眼前幻象丛生:腐烂的手臂从河水中伸出抓向他的脚踝,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他眼前重叠、哀嚎,冰冷的河水似乎已经漫过口鼻,带来溺毙的窒息感!

怨魂河!传说中承载着无法往生、永世沉沦的怨念之河!黄泉的支流!

河水流动得异常缓慢、滞涩,如同凝固的脓血。然而,河面上空弥漫的,却是比任何声音都更可怕的“寂静”——那是亿万亡魂在永恒折磨中被剥夺了声音的“哭泣”!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足以摧毁一切心智的绝望风暴!涵婓头痛欲裂,识海中的防御摇摇欲坠,心口玉简的跳动变得狂乱无序,仿佛随时会破胸而出!他怀中的洛红衣更是全身痉挛,覆盖的银霜剧烈波动,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破碎的、濒死的哀鸣。

骨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船体周遭那层惨白色的光幕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发出“滋滋”的哀鸣。无数亡魂模糊的轮廓在光幕外浮现,伸出虚幻的手臂,疯狂地抓挠、拍打着光幕,每一次触碰都让光幕的光芒黯淡一分,留下道道污浊的怨念痕迹。整艘骨舟如同驶入了怨魂的巢穴,被无尽的痛苦和恶意所包围。

“稳住!”玄甲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涵婓脑海中的幻象风暴。“这是‘往生河’的怨念回响!所见所闻皆为虚妄,守住灵台一点清明!沉溺其中,神魂永堕,万劫不复!”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强行在涵婓混乱的识海中开辟出一小块暂时的净土。

涵婓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剧痛,不顾玉简灼烧带来的经脉撕裂感,将一股更为精纯、带着玉简金红气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渡入洛红衣冰冷的经脉。同时,他死死守住玄甲话语中留下的那点“清明”,如同暴风雨中抓住唯一的浮木,艰难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怨念侵蚀。

帝君兽全身鳞甲光芒大放,金色的竖瞳中爆发出强烈的守护意志,低吼声带着破邪的威严,如同实质的音波,将靠近光幕的几道亡魂虚影震得溃散。它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将涵婓和洛红衣更紧密地护在身后,受伤的右爪也绷紧蓄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击。

骨舟在怨魂河的粘稠压力和无尽的精神冲击下,如同逆流而上的扁舟,艰难地破开污浊的河水,缓缓前行。船体周遭的光幕在无数亡魂的疯狂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每一次光幕剧烈的闪烁,都牵动着涵婓紧绷的心弦。他紧紧抱着洛红衣,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和体内血蛊在怨念刺激下的疯狂躁动。那银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顽固地向着她的心口蔓延。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怨魂河靠近骨舟一侧的“河岸”——那原本是虚无幽冥黑暗的边界——毫无征兆地,被一片浓烈到刺目、纯粹到绝望的猩红所覆盖!

那红色蔓延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如同泼洒的鲜血,又似燃烧的地狱之火,瞬间燎原!在涵婓收缩的瞳孔中,那猩红的边界疯狂扩张,眨眼间便形成了一片浩瀚无垠、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花海!

花!

无边无际的花!

形如扭曲的龙爪,花瓣细长如丝,边缘卷曲翻飞,色泽是燃烧生命般的赤红!它们没有叶子,只有孤零零的、如同骸骨般惨白的花茎,从虚无的幽冥黑暗中破“土”而出(如果那粘稠翻滚的黑暗能称之为土的话),以一种疯狂而妖异的姿态生长、绽放!每一朵花都像是从地狱最深处挣扎而出的火焰,带着焚尽一切的绝望与美丽。

彼岸花!传说中的接引之花,死亡与不祥的象征!

这片突然出现的花海,红得如此纯粹,如此惊心动魄,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鲜血与悲伤。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甜腻到令人心神恍惚的异香,瞬间压过了怨魂河的腐朽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地漫过骨舟的惨白光幕,渗透进来!花香所及之处,涵婓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脑海中坚守的那点“清明”剧烈摇晃,无数不属于他的、破碎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冲击他的识海!帝君兽也发出不安的低吼,金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迷惘。

花海在无形的幽冥之风中摇曳,掀起滔天的血色波浪。那摇曳的姿态,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在无声地吟唱着招魂的挽歌。每一片翻飞的花瓣,都像是一只伸向天空、滴着血泪的手掌。整片花海,就是一片燃烧的、活生生的死亡之毯,铺陈在怨魂河污浊的岸边。

玄甲按在船舷骨刺上的枯槁之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宽大的斗篷无风自动,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凝练的幽冥死气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从他佝偻的身躯内轰然爆发!

“哼!魂泣花海!”玄甲冰冷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直接在涵婓和帝君兽的识海中炸响,如同警钟长鸣!“守住心神!这花香能引动心魔,吞噬记忆!花海摇曳,亡魂泣血,所见皆虚妄,沉溺即永沦!”他话音未落,按在骨刺上的手猛地向下一压!

嗡——!

笼罩骨舟的惨白光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光幕上流淌的符文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如同无数蝌蚪般疯狂游动!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从光幕上爆发,强行将渗透进来的血腥甜香和彼岸花摇曳带来的诡异精神波动排开!骨舟的速度在玄甲不计代价的催动下骤然提升,如同离弦之箭,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冲破这片妖异邪性的血色死亡花海!

然而,就在光幕爆发出最强排斥力的瞬间!

一直紧闭双眼、在涵婓怀中痛苦挣扎的洛红衣,身体猛地绷直如弓!覆盖在她脸颊和脖颈上的厚重银霜,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冰蓝寒光!这光芒并非向外扩散冲击,而是如同受到某种召唤,疯狂地向内收缩、凝聚!瞬间汇聚于她紧闭的眼睑之下!

她的眼皮,倏地睁开了!

但那双眼睛,已彻底失去了涵婓所熟悉的任何一丝神采。

那是两轮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可言的银白之月!瞳孔的位置,并非虹膜与瞳仁,而是两个疯狂旋转、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灵魂的银色漩涡!漩涡的中心,清晰地倒映着舷窗外那片浩瀚妖异、摇曳生姿的血色彼岸花海!每一朵花的形态,每一丝花瓣的颤动,都在那冰冷的银色漩涡中被清晰地捕捉、解析!

“呃…啊——!”一声非人的、带着极致痛苦与某种奇异空茫的长吟,从洛红衣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挤出。她覆盖银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幅度之大,几乎要挣脱涵婓的怀抱!那并非简单的生理痛苦,更像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撕扯、被无数冰冷信息流冲刷的剧烈反应!

“红衣!”涵婓失声惊呼,双臂死死箍住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到难以抗拒的冰冷吸力,正从洛红衣那双诡异的银眸漩涡中散发出来!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地、贪婪地“钉”在了花海深处,某一朵格外硕大、颜色也格外妖艳深邃的彼岸花上!

那朵花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相对空旷的“花域”中心,花瓣卷曲得如同燃烧的幽蓝火焰,花蕊深处,一点微弱却极其诡异的暗金色光芒在血色的包裹下若隐若现,如同恶魔沉睡的眼眸。

就在洛红衣的银眸漩涡完全锁定那朵妖花的瞬间!

轰——!!!

涵婓的识海中仿佛引爆了一颗灵魂炸弹!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怀中洛红衣!一股庞大、混乱、冰冷到极致的意识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毫无保留地、粗暴地通过两人身体接触的经脉和那双诡异的银眸链接,狠狠地冲入了涵婓的识海!

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崩碎!

冰冷坚硬的玄甲骨舟甲板消失了。

翻涌的幽冥黑雾和污浊的怨魂河消失了。

摇曳的血色彼岸花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粘稠翻滚、散发着浓烈硫磺与血腥气息的——暗红!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和皮肉焦糊的恶臭。脚下是滚烫、龟裂、流淌着暗红色熔岩的大地。天空是污浊压抑的铅灰色,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厚重的、仿佛凝固着血块的云层低低压下。

血狱熔炉!

一个名字如同烙印般出现在涵婓混乱的意识中。这是血灵宫最深处,也是最恐怖的核心禁地!是炼制血傀、熔铸邪兵、进行一切禁忌试验的场所!

视角在剧烈晃动、旋转,仿佛他正附身于某个急速奔跑的人身上。视线边缘,能看到残破染血的青色道袍衣袖——是师尊清虚真人的视角!

剧烈的喘息声在涵婓(或者说附身的师尊)耳边轰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肺腑的热浪和浓烈的血腥。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的悲悯,如同冰与火在意识中交织冲撞。

前方,熔岩大地陡然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环形深渊!深渊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由无数骸骨和漆黑金属垒砌而成的巨大熔炉!熔炉高达百丈,炉壁上布满了扭曲痛苦、仿佛仍在哀嚎的浮雕面孔。炉口喷涌着粘稠如血的赤红火焰,火焰中,隐约可见无数挣扎扭曲的模糊人影!炉顶上方,悬浮着一物!

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即使视线被热浪扭曲,涵婓也瞬间认出了那东西!

《血光策》玉简!

它悬浮在血焰之上,通体流转着妖异的血光,玉简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诸天万界的恐怖邪气从中弥漫开来,污染着周围的空间!正是这邪气的源头,引动了熔炉的血焰,使其燃烧得更加狂暴!

“必须…毁了它…”一个沙哑、疲惫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在涵婓意识中响起,是师尊的意念!“此物…绝不能…落入…宫主之手…更不能…现世…” 意念中充满了不惜一切的决绝。

视角的主人——清虚真人——猛地加速!他周身爆发出清蒙蒙的护体灵光,艰难地抵御着熔炉散发出的恐怖高温和邪气侵蚀,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那骸骨熔炉!目标直指炉顶悬浮的玉简!

近了!更近了!

熔炉喷涌的血焰舔舐着护体灵光,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炉壁上那些痛苦哀嚎的浮雕面孔仿佛活了过来,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闯入者,发出无声的诅咒。玉简近在咫尺!那妖异的血光和恐怖的邪气几乎要将人的灵魂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