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一步步走过三千六百八十三台阶,望着自己精心布置的落雪峰。
盛夏时节,本该是千山叠翠的光景,可这峰顶的冰晶却始终未化,日光透过氤氲寒气折射出七彩光晕,倒像是将碎琼乱玉都缀上了琉璃珠光。
东南角的火凤灵树舒展着赤金叶片,每片叶脉都似流淌着熔岩,在烈阳下蒸腾起阵阵绯色烟霞。
转过九曲回廊,炎烬寝殿外那株百年梨树正垂着青玉似的果实。
楚沐伸手抚过结着白霜的枝桠,指尖传来沁凉触感。
这里的一切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闭着眼倒着走都不会迷路。
“吱呀——”冷蓝色的玉制高大门被楚沐推开。
冷蓝色的大殿一尘不染,陈设如旧。
两袭婚服悬在冰魄凝成的展衣架上,火浣纱浸着落日熔金般的色泽,袖口金线绣着的比翼鸟忽然振翅,尾羽扫过楚沐指尖。
他跟在炎烬身边的时候,见过这套比翼神鸟婚服。
如今亲手摸到,神色是哀伤,也是复杂。
“二师兄,这里每日都有人用清洁术打扫,大家都在等师尊和你回家。”白容千站在于飞的身后。
他知道楚沐更亲近于飞,所以让于飞靠楚沐更近些。
楚沐转身,看了眼小心翼翼站在远处的白容千。
又看了眼神色带着期待的于飞。
“多谢。”楚沐望向他们。
夜里的落雪峰五谷堂挤满了人。
比过年还热闹。
大家围着玄夜和炎烬,还有楚沐,先是一杯杯沉默的喝着。
后是大口大口的喝着。
最后是哭着喝。
酒过三巡,玄夜抱着炎烬不撒手:“师弟……幸好你没事……”
“可惜师妹再也回不来了……”
“是师兄无能……没保护好你们……”
炎烬也喝的迷迷糊糊,因为没有记忆,他没办法和玄夜一样痛哭。
只是大家都在哭,他的心里也闷闷的。
炎烬醉了,银发间缠绕着酒气,滚烫的额头不时蹭过他颈侧,将松雪香染上三分醺意,楚沐扶着他往寝殿走。
“吱呀——”
冷蓝色冰晶门枢转动时泛起幽光,炎烬迷蒙的凤眼陡然睁大。
殿内青玉案上摆着半局残棋,冷蓝色博山炉袅袅吐着白檀,连窗棂外斜探的雪松枝桠都与竹屋别无二致。
“我们…这是回家了?”他含混的尾音浸着疑惑,指尖拂过案头早已干涸的墨砚。
楚沐将人扶至云锦软榻,玉冠解下的刹那银瀑流泻满榻。
他垂眸避开师尊染着醉意的眼:“并未,这是师尊在落雪峰的寝殿。”
“我们住的地方,是我按照这里复刻的。”
炎烬懵懂的点头。
炎烬忽然凑近,温热的酒气拂过楚沐微颤的睫毛。
他分明醉得厉害,偏生对这人的情绪敏锐如斯:“你不开心?”
指尖抚上腰间蹀躞带时,楚沐动作顿了顿。
镂空银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恰似大师兄望向他时躲闪的眼神:“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总归和大师兄决裂过。”
“现在大师兄对我,总是小心翼翼的,不似从前放得开。”
他说得极轻,仿佛怕惊碎满室旧梦。
炎烬点点头:“原来,你在怪自己。”
炎烬伸手去戳楚沐的脸颊:“别不开心,明日我们便走吧。”
楚沐无奈一笑,炎烬明明很开心,却为了他,想离开。
“再待几日吧,等赤焰剑修复好了,我们再走。”楚沐不想扫了炎烬的兴致。
将靴子轻轻的脱下,骨肉分明白皙修长的脚被他捧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