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恩爷可怜红袖,想救我脱离这泥潭污沼。可红袖这一条贱命一副残躯却如何配得上鸨母十万两银子的要价!十万两银子……”红袖笑了起来,笑得气凝声咽,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红袖何德何能?!竟值这天价!”
“我那时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不应陷在这里,想救你罢了。至于那赎身的银子,你倒不必担心,我自会去和老鸨议价,把一切处理妥当……”秦主恩边说边惊悚地觑着严恬的脸色,极力解释。可他到底想解释什么呢?是欲赎红袖与风月无关?还是他对红袖的情义其实没那贵?
自作孽不可活,秦主恩想死。
“恩爷重情重义,且为红袖费心,红袖自是知道。”
“不不不,其实也没像你想得那么感人……”秦主恩觉得自己今晚恐怕真得死在这儿。什么情?什么义?哪有心?没有,没有!红袖您老高抬了!高抬了!
“红袖当年拒了恩爷。除了因红袖不值那天价,还因这天地虽大却无一个弱女子的立锥之地。我出了芳满楼能到哪去?能干什么?我这个样子……”她摸了摸脸颊,苦笑一声,“说句不知羞耻的话,出去了,这张脸也是个大祸害。所以我当时恳求恩爷,先把这赎身的机会给我留着,待我想好了出路,再求爷开恩赎我出去。”
秦主恩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此时方才知道什么叫“死去活来”。红袖的几句话可谓叫他从生到死都经了一遭。
“好好好!我赎你本就是想让你找个正经人家或营生。并不是,并不是……”并不是想养为外室当个小星。以红袖的身份,定是进不了公主府,当不成正经妾室的。
严恬没答理秦主恩,而是问红袖:“那你现在想好出路了吗?或者……可有想嫁之人?”最后一句似乎不太可能。不知为何,她虽与红袖不过只几面之缘,但却直觉她不会把嫁人当成出路。
果然,红袖讽刺一笑:“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何苦去为难那些小门小户的老实人?”
秦主恩此刻简直想给红袖立碑!她开口就说不嫁人,又说不去为难小门小户,那也侧面表明,高门大户她更从未想过。他应该是说得清了。
“至于去处……”红袖垂眸,“我再想想,说不定很快就想到了……”
“好,好,你慢慢想!不论是想买座农院耕种纺织,还是寻处门面做点儿生意,我都保你清静,不受滋扰。”秦主恩抢着开口承诺,实际却是鸡贼地把这“出路”画出两条来。也意在说给严恬听,他秦大侠真的只是义薄云天,绝无其他想法。
不过却不知秦大侠是否还记得,严恬刚入京时他的初心?
“这点我自是信爷。”红袖说这着又起身一拜,“红袖还要替紫衣谢谢爷的救命之恩!听说她被安置得就十分妥当,现下在爷的一个庄子上将养。红袖相信,到时候爷也自会将红袖也安排妥贴。”
好,好。秦主恩甚感欣慰。红袖这每一句话看似闲聊,其实都是在为他解释。
“恩爷,严大小姐,红袖为二位唱个曲儿如何?”
……
这一晚,红袖极力欢笑,似真因大仇得报而称心如意。可严恬却总莫名于这欢笑中品出一丝淡淡的悲壮来……
毕竟是秦楼楚馆,烟花之地,严恬既见了红袖便不应再多留,刚到戌时二人就起身告辞。
出了红袖的添香阁,秦主恩走在前头护着严恬下楼。严恬却反而站在楼梯上顿了一会儿,抬眼望了望这灯火通明声色犬马的热闹之地,那四处张挂的红绸绿缎,华丽精美的红木桌椅,一楼铺着硕大绚烂的牡丹地衣……好一个金玉其外的大大火坑!
“青玉见过恩爷。见过这位公子。”
这一声娇音实在甜腻,严恬不由自主地向后避了避身子,似要躲过这波糖箭蜜雨。
一个花苞儿初绽般的小美人伏身拜在阶下,脸儿却高高地仰着,眼波流转间目光中倏地向二人抛出了数把钩子。
严恬忍不住又往秦主恩身后躲了躲。她见识少,对这等风味实在招架不住。
秦主恩则端起张一本正经的脸,矜持地冲那位青玉姑娘点了点头,随后回身引着严恬欲继续下楼。
“爷……”谁知青玉礼毕起身后却并未闪身让路,反而上前一步出口拦道,“天儿这么早,爷怎么就要回去呢?以前哪次不是玩到子时以后?便是到第二日早上也是有的……”
红袖欲其生,青玉欲其死,秦主恩现在生不如死。刚刚红袖明里暗里费劲巴拉解释了半天,青玉这一句话便前功尽弃。果然出来浪的,迟早都会浪里个浪……不是,浪里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