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兄弟来报,说好像,看见平国公家的方将军了。刚刚在街面儿上打马急奔,好像,好像,去的也是冷月观方向……”
严愉两手一摊,我没说错吧。
“他俩倒不能有啥事,我自己的妹妹,我还是心里有数的。”严愉先把严恬摘了出来,“不过方玉廷那小子倒不好说,总感觉他贼心不死……”
“给我备马!”秦主恩一声吼,全府吓得抖三抖。
“三寿!你去点齐人马,跟爷出征!”
三寿叹了口气,跳上房脊安安静静地装死。
大福、二禄则慌不择路,同时夺路跑去马厩,然后抱头就撞成了一对儿油炸果子。大福到底体壮,迅速爬了起来,落荒而逃去备马。二禄则抱着被撞晕的脑袋,被秦主恩一把揪了回来。
“你看看爷的头上,”他伸过头去,“是不是有点儿绿了?!”
完了,秦主恩疯了。严愉有点儿害怕。这咬牙切齿的劲儿,感觉下一刻就会呲着獠牙猛扑上来。这家伙可别是要显出原形吧。
迷迷糊糊的二禄甩了甩脑袋,还真就不顾死活地仔细往他头上瞅了瞅,然后摇头:“您倒是没有。不过今儿早上夫人出门时倒顶了满头的翡翠,连衣裙都是翠绿色的。她说这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家喜提翡翠绿’……”
秦主恩瞬间就蔫了,自作孽不可活,他现在好像没有那个生气资格。
严愉抱着廊柱笑得快断了气。
“你笑得很开心呀?”秦主恩磨了磨牙。
“要不是打不过你,我一定笑得你无地自容。哈哈哈哈哈哈……”
……
冷月观内,严恬笑嘻嘻地领着方玉廷进了西跨院儿,一推房门,正见屋内赵鱼儿领着一群女童在绣花。
一见门口竟站着方玉廷,赵鱼儿满眼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随后眼神里突然就填满了欣喜若狂和闪闪泪光,她哽咽着喊了声,“方大哥”。
方玉廷见她这样,脸“腾”地就红了,手和脚似乎一下子变得十分多余,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也不知道该摆成个什么样式。
“孩子们出来吧,今日的女红就学到这儿了。咱们上南院儿听公主讲《论语》去。”
女孩子们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绣品,嘻嘻哈哈地跑出了屋子。不知是谁路过方玉廷身边时推了他一把。方玉廷身子一晃,就趔趄进了屋。
严恬低头抿嘴儿一笑,顺手带上了房门。
孩子们吵闹嘻笑声渐行渐远,屋内渐渐静了下来,却有些尴尬。方玉廷以拳抵唇转头咳嗽了一声。赵鱼儿那张艳若桃李的面颊陡然更红了几分。
“多,多谢你这两年去雀儿胡同替我照顾两位嬷嬷。”方玉廷不知为何越说心跳得越快,“让我能安心去西北戍边,没有后顾之忧。”
赵鱼儿低着一张大红脸,紧紧捏着手中的绣品,“并不用谢。我这,这也算是在报恩……”可想了想她终还是抬起头来,虽然极为羞怯,却隐隐又透着一股勇往直前,“我是个见识短浅的,并不似,并不似严大小姐那般有本识有学问。我只知道女红家务煮饭烧菜,将来,将来也只会伺侯夫君公婆……”
赵鱼儿臊得不行,忙又低下头去,声如蚊呐,“可严大小姐却说,这也很好。谁规定女人必须得是个什么样子?女人想成为什么样子就成什么样子!不想困于一方天地,那就出去走走。想相夫教子,那就去觅一良人……”她抬头看了方玉廷一眼,见他认真在听,并未露出不耐烦或惊讶厌恶的神情,不禁鼓足勇气继续说道,“我知道,知道我一个平民百姓,并配不上你。你也不用心中不安,或者把我当成个负担。我以前还想,不如给你做妾也好。可严大小姐却把我骂了一顿。
“她说她祖母便是为爱做妾,看似守着爱人共度一生,压了原配一头。可她这一辈子却过得极为内疚不安。那样骄傲坚强的人,熬过了发配北地的苦寒日子,却为了她祖父放弃自尊,放下骄傲,委身做妾,与另一个女人争斗厮杀了半生……她死前跟田氏女儿说,‘不要丢了自己’。想来她这一生是极为遗憾的。
“她的这些话我并不是很懂,可严大小姐说的总不会错。所以我就想,不如,不如就这样吧。大不了将来我挂在这道观里当个女居士,在家修行的那种。既能教孩子们女红针黹,又能照顾父亲、照顾两位嬷嬷。便是你将来娶了门当户对的夫人,也可以安心地带着夫人去任上,并不必操心两位嬷嬷。嬷嬷们其实就常常担心以后会和夫人相处不来,但有我就不会……”
“我自然不会纳你做妾。”方玉廷截住了赵鱼儿絮絮的话尾。
虽然心里早已想开,可乍听这话,赵鱼儿还是忍不住陡然红了眼睛。她把头埋到胸前,极力不让自己的啜泣声溢出唇边。她本来就不该奢望的,不是吗?那样一个天神般的贵公子,自己这种没有见识的市井丫头如何敢高攀?自己和自己不是都已经说好了的吗?嗐,真是的,你倒是哭个什么?!
“因为我方玉廷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娶你过门呀!当什么妾,你要当我方玉廷的妻!”
赵鱼儿猛地抬起布满泪水的小脸,正对上方玉廷那双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真好看呀!就像天上的星星,像长公主殿下耳朵上的明月珰,像月亮下波光粼粼的湖水。那日他把她从愤怒的街坊手中解救下来时,也是用这般好看的眼睛看着她……
“方大哥,我……”
“方玉廷!你个龟孙儿!你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门外一声杀猪嚎,立时淹没了赵鱼儿后面的话。
方玉廷皱了皱眉,大白天的,冷月观这是要杀猪?而且杀的还是只野猪吧!这力气是真不小,嚎得都岔音了。
门外,秦主恩的火气已经冲到了房脊上,再不灭火,他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