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恩自幼习武,内练一口气,外练厚脸皮。
当皇帝亲自到清风小筑去看严恬时,他其实也在宫中,正压着满心的忧虑,强颜欢笑地给太后来了段儿彩衣娱亲。本意无非是想请太后这尊大佛发个慈悲带他去看看严恬。
然而,这一回任他脸皮厚如城墙,却架不住太后她是个拆墙的瓦匠。老太太只笑呵呵地歪在榻上,满眼慈爱地看着他上蹿下跳,然后一句话便把他打回了原形,“我也乏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歇着?秦主恩觉得自己要歇菜。他不明白,太后向来疼他,对于严恬的事虽未明说,可也彼此皆心照不宣。但今日,却为何如此反常?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宫里恐是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
宫里确实生了变故,这变故就是帝王心事。
严恬并非自作多情,她的预感不错,永治帝有意将她纳入后宫。
“皇帝说什么?!那丫头皇帝之前不是跟哀家说过,她……她身上有别的机缘吗?”
时间倒回严恬中毒那晚,椒阳宫的清风小筑内,严恬生死一线,二夫人和皇后忧心高悬。而慈宁宫的青松阁内,太后却正满面震惊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帝王儿子。
“今日的情形你也看见了,阿恩他……”
“母后!您不是也想彻底放下这宫中缚累,颐养天年吗?”永治帝的声音不大,但其中的压迫感十足。太后后面的话一下子全被堵了回去。
“母后看看皇后,她可是那能辖制住后宫的人?朕并非对皇后不满,不过只是想给她寻个帮手罢了。这帮手既不能像平常女子那般庸碌蠢笨,却也不可像历朝红颜祸水那般心术不正,权欲难平。如此嘛,人选便是有限。朕这两年也颇考察了几个……”说着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非蠢即笨。或见识短浅,却自鸣不凡。又或外强中干,志大才疏。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着实让人大失所望,腻歪得紧。不过,这个严恬倒是有几分与众不同。之前朕与之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心术正派坚毅的,既不虚伪迎合,也不随波逐流。今日再看其断事,能力也十分不错。若她是个有造化的,能熬过今日这一劫,以后给皇后当个帮手,却是足够了。
“正好,母后也趁这机会放下缚累,好好休养身体才是。这些年来,母后兢兢业业,劳心费神,也应该好好歇上一歇,过几天含饴弄孙的舒心的日子了。”
太后端起茶碗,垂下眼帘,一时没有开口。儿子如今愈发强势,大齐上下的权柄已尽被他牢牢掌握。这是好事!说明他终是长成了一位真正的人王帝主,自己也算完成了先帝遗愿,确实应该功成身退。
不过,他的儿子却也有那些明君英主共同的特点,那便是薄情。无论是十年前他斩草除根地杀了齐家上下数百人口,还是如今玩弄制衡权术,用京城一派打压辽东旧部。那都是他长成为实权君王的代价。
包括她这个娘亲的,也不过只是君王成长路上的一方被踏的阶梯罢了!从退朝还政到权柄渐放,再到退居后宫,又到如今连这后宫之权也要彻底放手,她其实并不觉得委屈。这本就是她这一辈子应尽的职责,是她对先帝的誓言承诺。她用一生来兢兢业业的谋划,只是为了让儿子以她的血肉筋骨为阶,一步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荣耀宝座。就如那欲展翅的小枭,一飞冲天前必是要先吃尽他母亲的血肉!她的儿子便是一只志在万里的枭,她甘愿成为那祭献自己的枭母!
可,她为了儿子可以如此奉献全部,且无怨无悔。别人呢?别人也愿意为了她的儿子心甘情愿地成为一块阶石吗?
就如她的女儿,二十年前为了皇帝化敌为夫嫁入齐家,十年前为了皇帝亲眼看着自己的夫婿人头落地。那么如今呢,她可还会愿意继续匍匐在地,同她一样以血肉之躯虔诚地托起皇帝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为了她的儿子而委屈自己的儿子?
“可是,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