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扇紧闭的门终于缓缓地开了,李阳冲了进去,把刚做完ct的大伯李成山推了出来。李成山靠在轮椅上,脖颈上的褶皱堆叠得如干枯的树皮。稀疏的白发下,头皮泛着病态的青灰。他枯瘦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探出。腕骨突兀像折断的笔。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蜿蜒的如深秋的枯藤。混浊的眼球蒙着层灰翳,像覆着薄薄的玻璃。
王秀梅一把抓住李成山的手,‘’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李阳,大夫怎么说。‘’王秀梅语气有些急促。眼神里却带着焦虑与不安。
李阳的手按在王秀梅的肩膀上,秀梅姐,大夫说ct结果一个小时后出来呢。放心吧,大伯不会有事的。李阳看妻子那着急的样,于心不忍,就安慰妻子。
‘’秀梅,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现在都七十多岁的人,身体不可能像以前那么硬朗,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过几天就好了。‘’
李成山的呼吸沉重而浑浊,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胸腔那浑浊的杂音。仿佛是风箱是卡着锈蚀的铁片。那双曾经抡动锄头开垦荒地的手,此刻蜷缩在褐色的薄毯上。指节变形如老树根。布满老茧的手是以前辛勤劳作的印记。阳光掠过他那塌陷的眼窝,投下两条阴影,恍惚间仿佛是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王秀梅伸手想抚平老人皱起的眉头,指尖却离皮肤半寸处停住了,那布满老年斑的脸庞比记忆里消瘦大半。锁骨凹陷得能盛一汪泪,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尖锐,他别过头,指甲陷入掌心才忍住哽咽,王秀梅还清楚地记得,她和李阳去沈阳前,公公李成山硬往行李箱塞了十个土鸡蛋说:‘’路上补充营养。‘’这时平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每一声都像碾过她心脏。她的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就在这时,医生匆匆赶来,手里拿着ct报告,脸色凝重。王秀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声音问:“医生,我爸他到底怎么样了?”医生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情况不太乐观,肺部有肿瘤,加上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机能都在衰退,一个小时后我会把最佳的治疗方案告诉你……”王秀梅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李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李成山却反而安慰起众人:“别担心,生死有命,我这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李阳强忍着泪水,握紧了拳头,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尽办法治好大伯的病。一个小时的等待仿佛一年那么漫长,王秀梅紧紧握着李成山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却驱散不了病房里那沉重的气氛。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医生走了过来,李阳赶忙迎了上去,‘’大夫怎么办?‘’
医生平静地说:‘’病人肺部的肿瘤必须做手术,要是良性的,病人调养一段时间也就恢复了。假如要是恶性,病人既使下了手术台,时日也不多了。做这种手术风险很大,你俩考虑一下,要是同意就在上面签字。医生说完递给李阳一张印有手术知情同意书和一张麻醉知情同意书。
李阳接过来,看了一眼妻子王秀梅,毫不犹豫地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秀梅看着李阳签完字,咬了咬嘴唇,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她轻抚着李成山的手,声音颤抖:“爸,您一定会没事的。”李成山微微点头,挤出一丝微笑。
手术很快安排上了,李成山被推进了手术室。王秀梅和李阳守在手术室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如煎熬。他们紧紧相拥,试图从对方那里汲取力量。
漫长的几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面色严肃:“手术很成功,但肿瘤是恶性的,接下来还要看病人的恢复情况。”王秀梅双腿一软,又险些倒下,李阳再次扶住她。
消毒水的气味仍在鼻腔里盘旋,李成山躺在术后监护病床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苍白的的脸陷入了枕头里。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像游丝。随着胸口浅浅起伏。手术的切口处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裹,绷带横七竖八地缠绕在他身体上,透过纱布的边缘,还能隐约看见渗血的痕迹。殷红一片,像一朵正在凋零的花。他的双手青筋暴起,宛如老树虬结的枝桠,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和监测仪器的导线。偶尔无意识地轻轻颤抖,像是秋风中将要坠落的枯叶,曾经明亮的双眼紧闭,眉头微蹙,仿佛不没有在痛苦中解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肩头不易察觉的颤抖。脆弱得让人不敢触摸。他们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李成山苏醒。当老人缓缓睁开眼,王秀梅扑到床边,泣不成声:“爸,您醒了就好。”李成山虚弱地说:“别难过,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李成山看了一眼王秀梅,又看了一眼李阳,又望向窗外,目光穿过铁栏杆时,混浊的眼睛突然泛起微弱的光,仿佛在寻找记忆里果园上枝头摇晃的青苹果。可当视线扫过床头的输液架时,那簇光迅速黯淡下来,只剩下空洞的灰暗, 像被雨水冲刷过的老井,倒映不出任何希望。老伴何花俯身和他说话,他凹陷的眼窝会泛起水光,瞳孔微微颤动,却在下一秒被咳嗽震碎成星点,散落在枕头上,凝结在药渍里。接下来的日子,李成山开始接受后续治疗。化疗的副作用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吃不下东西,整个人愈发憔悴。王秀梅和李阳日夜守在病房,精心照顾着他。
这天,李成山把李阳和王秀梅叫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破旧的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有些磨损的玉佩。“这是咱家的传家宝,我没多少日子了,就留给你们。”他的声音微弱却坚定。
李阳和王秀梅含泪接过,王秀梅紧紧握着李成山的手,“爸,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李成山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慈爱,“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你们别太难过,好好过日子。现在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富贵有余我那三个孙子。”
‘’大伯,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他们视如己出,。‘’
李阳说。
‘’阳子,我相信你,这我就放,放心了。‘’
李成山的话断断续续,呼吸也越发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