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月光还斜斜地挂在天边,果园房子的灯就亮了起来。王秀梅就把哥仨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叫了起来。“都起来,别睡懒觉了,今天开学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挪动笨重的身子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他们的床头。
小哥仨一骨碌爬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围坐在桌前吃起了李阳准备的早饭。小米粥,煮鸡蛋,馒头,虽然简单,但吃得格外香甜。
今天是富贵有余小哥仨去镇上中学上学的第一天,由于家离镇上比较远,小哥仨只能在学校住宿。
小哥仨刚吃完饭,李阳已经把车停在门口。
‘’叔叔,我来装车。‘’富贵穿着崭新的蓝色运动服,抱着个印有蓝色校徽的帆布包跑了出来。他身后,富有把蓝衬衫的下摆掖进裤腰,富余蹲在门槛上系鞋带,露出了黑色的袜子。
后备箱打开瞬间,哥仨发出轻轻惊叹,李阳早已把被褥收拾妥当,军用帆布包里整齐地码着被褥。边角还塞着几包——这是从村里的小卖店买的。专门给孩子解馋的。
‘’都坐好了,都系好安全带。‘’李阳一边嘱咐,一边把饭盒放在前排坐椅的置物台上。
汽车发动的轰鸣声惊醒了沉睡的果园,路过村中央那棵老槐树时,早起的村民纷纷驻足张望。李阳摇下车窗,笑着和熟人打招呼。车后座的富贵把脸贴在玻璃上,看外面的风景飞速倒退。富有抱着书包,兴奋地数着路边掠过的电线杆,嘴里还哼着新学的歌。
三十多里路,轿车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校门口已聚集了不少人。自行车和摩托车挤得满满当当。李阳的轿车刚停下,立刻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他利索地打开后箱,帮孩子们搬运行李。动作娴熟地像经常干这活似的。
‘’在学校里好好吃饭,别省钱。‘’李阳塞给小哥仨每人三百块钱,又反复检查书包里的文具。转身要走时,突然富贵小哥仨异口同声喊了一声:‘’爸,注意安全。‘’李阳怔怔地站在那里,此刻这声‘’爸‘’像春日的惊雷,震得他眼眶发烫。心脏在胸腔里撞得他生疼,他既怕听错,又怕回应得不够郑重,这三个字他盼得太久太久了。此刻真真切切地落进耳朵,反而产生一种不真是的 眩晕感。他甚至不敢回头,生怕一转身,孩子就像从前那样,怯生生地改口叫他‘’叔叔。‘’良久他回过头,看见三个孩子整齐地站在阳光下,新衣服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恍惚间,仿佛看见他们穿着大学校服,站在更广阔的天地间。李阳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点头,“哎!你们在学校也照顾好自己,听老师的话。”他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转身朝车子走去。坐进车里,他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三个小小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原来富贵小哥仨通过这半年多和李阳朝夕相处,李阳对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深深地打动了他们的心,所以今天才一起改囗叫李阳爸爸的。
车子缓缓启动,他透过车窗看到富贵他们还站在原地挥手。李阳一边开车,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刚那声“爸”,心里满是温暖和喜悦。回到家,王秀梅正坐在院子里等他。看到他回来,王秀梅赶忙起身,“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吧?什么事看把你高兴的的。”李阳笑着说:“都好着呢,他们还喊我爸了。”王秀梅眼眶也红了,“这仨孩子,终于懂事了。”
‘’秀梅姐,还有一周就到预产期了,咱还是去市里医院生宝宝吧?‘’
李阳看着妻子说道。
‘’李阳,没那个必要吧。到时候把接生婆接家里来就行。去市里医院那得花多少钱呀?‘’
王秀梅满脸疑惑地看着李阳。
‘’秀梅姐,这都啥年代了,还在家找接生婆生孩子。还是去医院安全,咱今天就去医院。‘’
李阳心平气和地说。
在李阳的再三劝说下,王秀梅才同意去市里医院生孩子。
李阳小心翼翼地将待产包放进后备箱,后备箱是,婴儿小被儿,奶粉,证件袋整齐地码放,王秀梅隔着车窗反复确认,隆起的腹部让她的行动略显笨拙。
正午的阳光刺眼,李阳啍着歌载着王秀梅出发了。王秀梅靠在副驾驶,轻轻抚摸隆起的腹部。水杯里的红枣茶还冒着热气。
车子刚驶入市里,突然传来‘’呯‘’的闷响,方向盘剧烈抖动,李阳脸色骤变。紧急将车挪到应急车道——在后轮爆胎了。七月的柏油路蒸腾着热浪,王秀梅解开领口透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落:‘’别中暑了。‘’
李阳咬着牙换备胎,金属扳手烫得握不住。正当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辆吉普车突然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大哥,用帮忙不,我车上有千金顶!‘’
两人合力换好轮胎,刚上路走不远,前方因施工临时封路,李阳果断地拐进老城区,狭窄的巷子里挤满了自行车,摩托车,喇叭声此起彼伏。王秀梅疼得攥紧扶手:‘’宝宝好像感受到我的紧张,动得好厉害。‘’
终于看到医院蓝色标牌时,李阳长舒了一口气。办好住院手续,护士笑着说:‘’来得真及时,今天产科床位特别紧张。‘’王秀梅靠在病床上,看着李阳擦汗的样子,调侃道:‘’这一路像闯关游戏,宝宝出生就有故事听了。‘’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监扩仪传来规律的胎心音,为这场曲折的旅行画上温暖的句号。
产房的无影灯刺得王秀梅睁不开眼睛,阵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李阳被拦在门外,只能隔着门板听着妻子压抑的哭喊。原以为顺利的顺产,却因胎位不正陷入僵局。
‘’宫口开全了,但婴儿的头部卡在产道,必须立刻转剖宫产。‘’医生的声音让李阳的心脏猛地悬起。手术门再次打开时,王秀梅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氧气管随着急促呼吸微微颤动。麻醉师调试设备的瞬间。心电监扩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王秀梅血压骤降,血氧饱和度直线下滑。
走廊里,李阳攥着签满字的手术同意书,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手术室门内,护士们推着抢救车飞奔而过。器械碰撞声混着指令声不断传来。他想起路上种种:爆胎时王秀梅忍痛递来的矿泉水,堵车时她强装镇定哼着摇篮曲……此刻却只能在门外来回踱步,听着时钟滴答作响。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灭了,医生摘下口罩:‘’母女平安,多亏及时采取措施。‘’
病房的门被撞开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李阳撑在门框上大口喘息。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新生婴儿的奶香味扑面而来,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病床上,王秀梅苍白的脸颊枕在潮湿的发间,却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她臂弯里裹着粉色襁褓,小家伙皱巴巴的小脸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母女平安‘’……李阳喉咙里像是卡着块烧红的铁,机械重复着医生的话,双腿却像灌了铅般迈不开步。手术室门外那两个小谢的煎熬突然翻涌上来,护士递来的手术同意书在掌心攥它褶皱,消毒灯亮起时连廊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还有自己数着墙上瓷砖等待时,心跳震得耳膜发疼的每一秒。直到此刻,看见妻子脖颈处滞留的点滴胶布,他才确信这不是噩梦。
王秀梅的指尖微微颤动,在床单上蹭出细小的声响,她费力地转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宝宝……话音未落就被李阳颤抖的手指轻轻按住。他踉跄地扑到床边,先小心翼翼地亲吻妻子的额头,又像触碰易碎的珍宝般,用指腹轻轻抚过女儿皱起的小眉头。小家伙突然张开没长牙的小嘴,无意识地含住了他的指尖,温热的触感瞬间让这个七尺男儿红了眼眶。
‘’你看,她抓着我。‘’李阳声音发颤,转头看向王秀梅时,发现妻子也正盯着女儿,目光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柔软。王秀梅抬起一只手,与丈夫交叠着覆盖女儿的身上,冰凉的指尖传来暖意:‘’像是在说别怕。‘’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将惊心动魄的过往都酿成了绵长的温柔。李阳将妻女轻轻地圈在臂弯里,突然所有的等待,焦虑,煎熬,都在这一刻有了圆满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