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最后的守望(2 / 2)

‘’医生,医生。‘’

王秀梅大声喊着,听到喊声的医生跑过来看李成山的状况,赶忙招呼护士把李成山推进抢救室。

大约二十分钟,李成山从抢救室被推了出来,医生对李阳和王秀梅说:‘’病人现在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病人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各个器官都开始出现衰竭,你们还是回家准备后事吧。‘’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开暮色,载着满身插满管子的李成山驶离了医院,李阳蜷缩在车厢角落。死死地盯着心脏测护上那摇摇欲坠的绿色波形,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像重锤砸在他的身上。王秀梅跪坐在担架旁,颤抖地握住李成山那冰凉的手,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爸‘’咱们回家。‘’她的声音碎成颤抖的齑粉,混着救护车的颠簸散在空中。进村的夕阳正好,余晖给李成山的脸度上了一层虚幻的暖光。李阳背着大伯跨过门槛,李阳在妻子的帮助下,刚把大伯放到炕上,李成山变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血沫,沾湿了李阳的肩头。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守在李成山床边,一刻也不敢离开。李成山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就拉着他们的手,嘱咐着家里的事。

这天夜里,屋里格外安静,李成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李阳和王秀梅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呼唤着他。突然,李成山的手微微动了动,他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人,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李阳把耳朵凑近,听到李成山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照顾好……家……”话落,他的手缓缓垂下。王秀梅崩溃大哭,李阳也泣不成声。

屋里亮着惨白的白炽灯,李阳跪在床前,用毛巾蘸着水给大伯擦着干裂的嘴唇,王秀梅跌跌撞撞把铺开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布料的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窗外传来零星的狗吠,远处村庄升起的炊烟已散,而屋内,生命的沙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富贵,富有,富余跪在地上,面前遗像里的爷们戴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帽,嘴上还挂着熟悉的笑意。富贵攥着白褐色的孝带,指节发白如纸,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像一只受了伤的困兽,他盯着相框里爷爷的眼睛,他突然伸手去够,只摸到冰冷的玻璃框,滚烫的泪水砸在遗照边缘,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富有瘫坐在地上,手里攥着爷爷生前最爱抽的旱烟袋,烟草味混着香烛的气息在鼻腔里翻涌,他浑身不住地颤抖,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动,突然把烟袋紧紧地抱在怀里,额头顶着膝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像是被抽走脊梁的幼兽。

最小的富余蜷缩在墙角,攥着爷爷给编的草蚂蚱,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他红着眼眶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草编玩具上。突然,他扑到供桌前,碰倒了半碗凉透的小米粥,哭声冲破压抑:‘’爷爷,你说要教我编竹篮的……哭声在空荡荡屋里回荡,惊飞了梁上的燕子。

何花枯坐在李成山的床边,手里攥着丈夫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床头的遗像。混沌的眼睛早已哭不出泪水,只剩干涸的红血丝,嘴角微微翕动,喃喃地重复着,老东西,你咋就撇下我就走了呢……

灰白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布满皱纹的额头,她机械地把脸埋进蓝布衫,贪婪地嗅着那缕若有若无的烟草混着皂角的气息。身体剧烈地抖动着。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台老旧生锈的风箱。突然她猛地抓住床前的铜铃铛,那是李成山患病时,她亲手系在上去的。方便他随时呼唤自己,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再也等不到那熟悉的回应。何花的身体瞬间瘫软,铃铛‘’当啷‘’坠地,撞在砖地上的声音,像极了心碎的回响。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扶着墙走向衣柜,取出李成山生前最爱的中山装, 颤抖着贴在胸口,在空荡荡的屋子来回踱步,脚步虚浮得仿佛随时会倒下,突然她跌在地上,抱着中山装蜷缩成一团,压抑许久的哭声终爆发出来,嘶心裂肺的哭声穿越屋的窗棂,惊起了檐下的麻雀,也惊碎了这个寂静的夜。

村民们陆续走进屋内,脸上满是悲戚。他们围在李成山的遗体旁,默默地悼念着。一位年长的村民走上前,拍了拍李阳的肩膀,“孩子,节哀顺变,成山一辈子是个好人,他走得安详。”李阳强忍着泪水,点头致谢。

天还没亮透,招魂幡在风中籁籁作响,挑着祭品的村民沿着蜿蜒的田埂而来,竹篮里的白米,腊肉随着脚步轻轻摇晃,像是承载着沉甸甸的哀思。

‘’他婶子节哀呀!‘’王大娘颤巍巍地扶住何花那佝偻的背,蓝布围裙里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手帕,轻轻擦去老人眼角干涸的泪痕。果园旁,刘木匠蹲在石板上劈柴,斧刃劈开木头的脆响混着叹息:‘’去年还帮我做的农具,这手艺……浓烟裹着纸钱的灰烬升向灰蒙蒙的天空。几个壮劳力缓缓地将棺材抬起。棺木上的红绸带,在风中无力地翻转。

送葬的队伍穿过晒谷场时,李成山常坐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攥着他生前编的竹蜻蜓,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竹蔑上,走在最前的李阳突阳一个跟呛,王秀梅急忙扶住丈夫颤抖的肩膀,俩台望着抬棺后跟着的长长队伍,张家大叔抱着自家的咸菜,刘家阿公揣着李成山最爱的旱烟叶,还有不知谁悄悄地放在棺材旁新收的半袋糯米。

坟坑四周的黄土还带着潮气,何花突然扑到棺木上,指甲深深地抠进刷着朱漆的木板, ‘’老东西,你说要陪我看新麦抽穗的……哭声惊起林间栖息的乌鸦,黑压压的羽冀掠过萧瑟的天空,而山脚下,袅袅炊烟正丛各家各户的烟囱升起,仿佛在为这个勤垦一生的庄稼汉,送上最后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