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李隆基奏本刚刚呈上,侍御史邓光宾同时上奏:刘幽求等离间天子骨肉,其罪当死。
睿宗览奏,因谓刘幽求有诛韦后大功,诏命免其死罪,流配封州。
崔湜寄书广州都督周利贞,嘱令当刘幽求押至,便即杀之。未料此事却被桂州都督王晙预知,便于半路截留刘幽求不遣。周利贞屡次移文索取刘幽求,王晙皆都不应。
崔湜又屡逼王晙发遣幽求至流所,刘幽求恐其受己连累,亦道:公拒执政崔湜而保流人,势不能全,徒受连累。
王晙道:公为朝廷大计得罪权奸,我即与公同死,也无所恨。
竟连连抗命,坚拒不遣。
先天元年十月,金山沙陀突厥遣使入贡大唐。当时西突厥部族甚多,大者有铁勒、薛延陀、阿史那,中者有拔野古、仆骨、同罗,小者有处月、处密。沙陀又是处月别支,姓朱邪氏,向来居于金莎山下(阿尔泰山之南)。此番遣使入贡,方为中原朝廷所知。
孙佺等既为突厥默啜可汗所杀,唐玄宗乃以宋璟为幽州都督,以御达奚、契丹。
先天元年十一月二十日,达奚、契丹二万精骑入寇渔阳,边北震动。宋璟初至,兵将不熟,于是闭城不出,任凭胡虏大掠而去。
是时西域及吐蕃边界渐归宁靖,而北边突厥、达奚、契丹连岁滋扰,于是上皇李旦诰遣皇帝李隆基亲自巡边,西自河、陇,东及燕蓟。
又以朔方大总管、兵部尚书郭元振为右军大都督,并州长史薛讷为中军大都督,幽州都督宋璟为左军大都督,选将练卒,整军经武,以固边防。
薛讷复掌大军,甚赞司马承祯先见之明。
便在此时,一代名将唐休璟病卒,寿终于八十六岁高龄。唐休璟高宗时累官灵州都督,请复四镇;又任凉州都督,大破吐蕃,号称儒将,以知用兵及善料敌决胜闻名天下。
十余年来巡守北边,东自碣石,西逾四镇,绵延万里,无处不烂熟于胸,料敌未尝败绩。
唐休璟病卒,睿宗及玄宗皆都惋惜,追赠荆州大都督,谥号曰忠。
此后不久,宋之问以赇贿获罪,左遣越州长史;再被流配岭南,最终赐死。
宋之问工于写诗,向与沈佺期齐名,世称沈、宋。却为人卑鄙谄佞,又妄图入于宫闱,身登龙榻,成为武皇太后入幕之宾,因口臭见弃,遂成后世千古笑柄。
太平公主上言天变,未料反将太子李隆基推上帝位。又不甘居下僚,复倚仗太上皇势力专擅朝政,与李隆基发生尖锐冲突。
由是乃与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诸宰相,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新兴王李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寺卿胡僧慧范结党,图谋废掉唐玄宗。
又与宫女元氏合谋,欲在进献给李隆基服用天麻粉中投毒。
时有中书侍郎王琚,乃怀州河内县人,下邽县丞王仲友之子。少年丧父,聪敏好学。颇有才略,爱好玄象合炼之学,因而被薛仁贵选中,列入鬼谷门弟子。
并动用李淳风朝中关系,使其交好临淄王李隆基、驸马都尉王同皎,以卫护第四十四代掌门,助其完成复兴李唐大功。
王琚见太平公主权倾朝野,并且蠢蠢欲动,于是私向掌门人玄宗李隆基道:形势已迫,陛下不可不速行矣。
李隆基道:公主毕竟是我姑母,太上皇亲妹。今上皇健在,我岂可为此大逆之事?
王琚急道:妇人之仁,终恨千古。陛下身为大唐天子,岂不记太宗当年玄武门之事乎?又身为鬼谷掌门,犹忘却当年薛万彻之憾耶!
玄宗闻听,犹豫不定。便在此时,有人自东都洛阳而来求见,呈上一把佩刀,说是奉尚书左丞张说之命送来,并无书信封奏,亦无任何转告之言。
王琚说道:张相此意甚明,亦请陛下及早决断,不可拖泥带水也。
正说之间,黄门禀报:荆州长史崔日用入朝奏事,不及来日早朝,今在门外候见。
玄宗命入,崔日用入内先拜皇帝,后与王琚见礼。因见并无外人,开口便道:太平公主图谋叛逆,由来已久。今陛下已为天下之主,只需一道制书即可,其谁敢抗命不从?
李隆基:卿言甚是。然若惊动上皇,则某罪大矣。
崔日用:天子大孝,在使四海安宁。倘使奸党得志,则社稷宗庙将化废墟,陛下孝行何在!请令以左右羽林及左右万骑,将公主及其党一网打尽,则不会惊动太上皇矣。
李隆基深以为然,于是意决,当即任命崔日用为吏部侍郎。
魏知古闻说王琚及崔日用夤夜入宫,遂急入驸马府,告知太平公主,并进言道:其事急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公主闻言,咬牙恨道:小子既不肯为我傀儡,则休怪我手下无情矣。
乃聚党羽,发动叛乱。于是指使常元楷、李慈二人,率领羽林军突入武德殿;另派窦怀贞、萧至忠、岑羲等人,在南牙举兵响应。
与此同时,玄宗李隆基亦调兵遣将,先与岐王李范、薛王李业、左仆射郭元振密议,继召龙武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尚乘奉御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决定率先下手。
先天二年七月初三甲子日,玄宗诏命王毛仲调用闲厩马匹,及禁兵三百余人,从武德殿进入虔化门,召见常元楷、李慈。
二人进见,玄宗不问情由,立命斩之;复率军至内客省,逮捕贾膺福、李猷。
乃命禁军押至朝堂,当即升殿,诏命当场执捕萧至忠、岑羲,令将与贾、李二人,一起推出午门斩首。
窦怀贞当时未及上朝,在家中听闻事变,急乘车自南门而出,欲入终南山中。但未料被门军追索甚急,不慎连车带马落入城壕,陷溺难出。
窦怀贞恐被拿住经受酷刑,乃长叹一声,解下腰间丝绦,自缢于车驾横梁之下。
门军救下,运至午门,已经断气。唐玄宗下令戮尸,命将其姓改为毒氏。
早有太平公主一党跑入内宫,将政变之事报与太上皇,望其能够阻止,以救余党性命。李旦闻此大惊,乃率内侍登上承天门楼,欲召皇帝玄宗来见。
郭元振进奏太上皇道:皇帝只奉上皇诰命,诛杀窦怀贞等奸臣逆党,并无他事。
上皇惊慌稍敛,李隆基随后亦至,跪于上皇面前,启奏窦怀贞等谋反之事。
李旦怒道:我早知此老贼,是朝中最不安分者。郭卿与我颁发诰命,列举窦怀贞等人所有太平公主党人罪状。已伏诛者不论,赐死薛稷于万年县狱中。
玄宗谢恩而退,诏令大赦天下。只是逆臣亲属党羽,不在赦免之列。
太平公主眼见事败,未待禁军来拿,先微服出离京城,逃入山寺之中。直到三天以后闻说皇兄宣布大赦,这才出来,还于驸马府中,预备来日进宫,私见太上皇求赦。
未料喘息未定,玄宗李隆基制使已至,宣布太上皇诏书:命赐死太平公主,使在自己家中自尽;公主诸子、诸婿以及府中党羽,皆命处死;薛崇简因平日屡次谏阻其母结党揽政,每遭太平公主责打,免于死刑,赐为李姓,并许留任原职。
太平公主至此再无指望,大哭入内,抑药而死。
玄宗又令籍没太平公主财产,御史在抄家时见其财物堆积如山,珍宝器玩可与皇家府库媲美;厩中羊马无数,城外田地园林千顷,放债应得利息,数年不能尽收。
更杀胡僧慧范,籍没其寺院田产,亦达数十万缗之巨。两项相加,足支国库开支数岁。
七月初四日,太上皇升殿,下达诰命:自今而后凡军国政刑,一皆听取皇帝处分。朕方无为养志,以遂素心。
诏毕,乃于同日徙居百福殿,便如高祖李渊于玄武门之变后当年一般,不再过问政事。
玄宗于是完全亲政,命将太平公主同党王晋、崔湜、慧范等,皆于闹市通衢正法斩首,并命王晋全族改姓曰“厉”。
太平公主既诛,功臣皆有封赏。
宦官高力士本系冯盎曾孙,自幼便患天阉残疾,被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故冒姓高;以赞襄平定太平公主之功,获授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官从三品。
当初太宗定制,内侍不置三品官,职司守门传命而巳。至此使高力士典军而知省事,官居三品,自后阉宦除三品将军者渐多,宦官势盛,自此开始。
玄宗正当青年有为之际,自亲政之后,立即大展宏图,励精图治。
是年冬,先引见京畿县令,戒以岁饥惠养黎元之意。继幸新丰,复征兵二十万,旌旗连亘五十余里,讲武于骊山之下。因见军容不整,龙颜大怒,命斩兵部尚书郭元振于纛下。
刘幽求、张说跪于马前苦谏,乃命流放新州。
虽赦郭元振死罪,但命立斩给事中、知礼仪事唐绍,以其制军不肃为名。其实玄宗是欲以此立威,并无真杀唐绍之意,只等诸将再来为其求情。未料金吾卫将军李邈未等有人进奏,便早遽宣天子旨意,敕命斩之。
玄宗不悦,寻罢李邈官职,并令废弃终身,永不起用。
众军因见三位大臣得罪,罢免一相,斩一文臣,又禁废一将,无不震慑失次,队伍愈加散乱。惟有左军节度薛讷、朔方道大总管解琬二军岿然不动,峙如山岳。
玄宗遣使轻骑往召主将来见,然使者不得入其阵营而还。玄宗深加叹美,下令慰勉。
阅兵已毕,复猎于渭川。玄宗欲以同州刺史姚崇为相,张说心怀嫉妒,使御史大夫赵彦昭进奏,弹劾姚崇为人小过,玄宗置之不理。
张说又使殿中监姜皎进言,故作举荐之辞道:陛下常欲择河东总管,而曰难觅其人;臣今观姚元之文武全才,真天赐其职最佳人选也。
玄宗冷笑道:此非卿真心举荐,乃张说之意,不欲使朕用其为相也。汝何得竟敢仰承宰相之意,面欺寡人?其罪当死!
姜皎叩头不止,首服请罪,并顺便拍一下马屁:陛下天纵圣明之君,闻弦歌而知雅意,臣等微技,实无所施也。
玄宗遂恕其罪,即遣中使召姚崇诣于行在,拜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姚崇吏事明敏,即任兵部尚书,因缘边境之地所屯戍斥候,士马储械,无不默记。李隆基每事问于姚崇,其都应答如响,兵部同僚皆唯诺点头而已,故此委以重任。
天子罢猎还京,姚崇奏请依秩序进选郎吏。
玄宗往上仰视殿屋,不应其奏,姚崇因而怀惧辞出。散朝之后,高力士私下进谏:陛下亲政,新总万机,宰臣奏事,宜当面回复可否准行,奈何不理姚相之请哉!
玄宗笑而答道:朕任姚元之以庶政,若遇大事当奏闻共议;郎吏卑秩,乃以此烦朕,实非宰相胸怀。我不理会,是欲使其自悟也。
高力士连称圣明,其后因宣事至于省中,向姚崇转告天子之语。
姚崇闻而大喜,此后理政治国才能突飞猛进;闻者亦皆服天子大识君人之体。其实如此这般,皆鬼谷秘籍中末技也。
时有左拾遗曲江人张九龄,以姚崇具有重望,又为天子信任,遂寄书奏记,劝其远谄戒躁,精进纯厚。姚崇见而知惕,嘉纳其言,二人遂成知交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