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死而复生,是好事么(1 / 2)

萧钰觉得她与耶律屋质绝对八字犯冲,否则怎会自打被下旨订婚开始,她就没遇到一件顺心如意的好事。

这不,陆叁的身份这么快就被捅到了她阿耶那里。

“你、你说说你……我说你什么好?!你要救谁不好,救了这么个玩意儿在身边。”

“啊!李唐帅将的狼崽。不对,那是蛇,捂不热的。回头反咬你一口怎么办?!营州城的功勋,他是不知道,还只是现在不知?”

萧溟立在书房里,指着她一通怒骂,就差扬起马鞭子朝她抽下去了。恨不得当场抽她一顿。要不是见她脸色发白,估摸着在外面受了伤,恐怕这下手就得带着内力了。

萧钰却很是不服气:“沈川的儿子嘛!怎么了?你女儿两年前助战营州的辉煌战绩,整个契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帝哥哥都差点赏个将军头衔了。中原人能不知道?!”

萧钰语气丧丧地跪在地上,腰背挺得笔直,全然不惧萧溟的责骂与威吓。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即便他乖乖服帖的、今日被你收入麾下,你能保证哪一天有人想要动你之时,他不是敌人手里最好的刀吗?!”

萧钰听完,陷入沉默。

阿耶这句说的在理,可她不想承认。

于是梗着脖子,一副破罐破摔,“反正你今天不打死我,我就要这么干”的反骨劲儿。

“行!好。你现在是胆子肥了,倚仗身后有夫婿撑腰,是吧?!云昭郡主——!”

萧溟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真就满屋子找起了马鞭。

不提夫婿还好,一听这个,萧钰顿时就炸毛:

“父亲大人,皇姑母要赐婚这事,您是不是早就知晓了?!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为何不拒绝?!您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是官妇贵人的那块料!”

萧溟在屋内转圈的脚步猝然顿住,冷着脸回头,目光凌厉如刃,狠狠地瞪向她。

“萧钰!你姓萧。身上流着的是大辽皇室血统,是契丹部身份尊贵的长女!不是中原的炼药师、也不是什么女侠、女魔头。两年不着家也就罢了,你皇姑母为什么给你定亲,你自己想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冷沉如铁,压着满腔怒火,

“我平日里任你玩闹,可你真当自己能逃脱家族的责任?!你是故意较真,想气死你阿耶么?!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话音未落,马鞭不知从何处骤然出现,萧溟已被彻底激怒,手腕一扬,鞭影破风而至。

原本跪在地上的萧钰猝然一惊,没料到她阿耶还真下狠手。

条件反射地一跃而起,转身就朝外跑。

可她即便是全盛期,也不是萧溟一个元婴后期的对手。

第一鞭的鞭梢狠狠抽过她的背脊,火辣辣的剧痛瞬间蔓延,刮得她脚底一阵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你站住——”

“我不——!”

她是傻的么,还站住?!

那不是等着挨抽。

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萧钰像只上下飞蹿的野猫,在庭院里东躲西藏,时不时地还为了给她阿耶使绊子,推倒个板凳花瓶什么的……

没一会儿功夫,好好的院落内,满地的白雪混着乱七八糟的破瓷瓦片,分外狼藉。

外头守门的侍者们早就听到了动静,可碍于命令,一个个大气不敢喘,低眉顺眼地站着,连门都不敢推开劝阻。

然而,有人听得分明。

鬼刹原本是来寻少楼主的,结果还没踏进门,就听见了这场“暴风骤雨”。他刚要抬步,却被外头的侍者拦住。

白衍初不由得剑眉隆起,好看的俊脸上一片寒霜。

隔着一扇门,萧钰的步伐凌乱急促,带着伤,闪避时甚至偶尔踉跄。她向来有些野,哪怕是在战场上,也从未表现出这般窘迫……可见萧溟这次是真下狠手了。

门外,白衍初的眸色微沉,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屋内,萧钰避无可避,被堵到了门口。眼看第二鞭子即将落下之时,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门外,心思回转,瞬间做出决定。

“白衍初,救我——”

豁出去了!保命要紧,不丢人。

萧溟扬起的手顿住了。

这丫头从小到大,被打的时候从不服软,挨得再狠也不曾求饶。

上一次有人替她求情,还是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他神情微怔,就在这刹那的停顿间,眼前忽然人影一闪。

白衍初几乎是瞬移般地闪入院内,身形一转,便将萧钰拽入怀中,带出鞭影笼罩的范围。

他脚步沉稳,侧身护着少女,抬手下压,制住了她肩膀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动作。

白衍初单膝跪地,衣襟间似乎沾了些先前跃动的雪花,清冷而干净。

他缓缓直起身子,却仍旧比萧溟低了一阶,声音平稳而低哑地替萧钰求饶:

“楼主恕罪,少楼主受伤未愈,还请楼主手下留情。您有什么怒火冲着属下来,属下甘愿替少楼主领罚。”

他声音平缓,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萧溟眼神微沉,他家这位“混世小魔王”上一回挨打求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那会儿敢上前袒护她的,还是谷青洲那臭小子。

时光如影,故人难寻。那小子要是还在的话,想必也是同眼前这少年般模样了吧……

因白衍初的突然打岔,萧溟的怒火也因此消了大半。

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鞭子丢到一旁,眯着眼打量起仍旧跪着的少年郎。

这孩子他有印象。替萧钰跑过几次腿,好像还送过一份什么报告来着。虽在风堂底层,却引得几位堂主都想抢着要,被诬陷入了水牢,还能活着出来,算是有点能耐的。

“你就是被几位堂主,抢着要的香馍馍?”

白衍初微怔了一下。

楼主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夸他?可是,这语气……他又不大确定。

承认是香馍馍?好像有点自负;可若是否认,似乎也显得自己不识抬举。

思索片刻,他索性心一横,低头抱拳,态度恭敬地道:

“属下不才,承蒙诸位堂主大人瞧得起。能为楼里效力,是属下的荣幸——”

萧溟“啧”了一声,一脸嫌弃:

“行了行了,文绉绉的哪儿学的官话?一套一套的,跟老谷家的孙子有得拼,难怪雪堂整天想把你拐过去。”

萧溟是个粗人,最受不了这些套套话,说着说着就追忆起陈年旧事来。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提到了谷青洲。顿时暗叹不妙,拿眼扫了一下躲藏在白衍初身后的萧钰。

果然,萧钰原本还吊儿郎当地站着,闻言后眼角瞬间泛红,像是触及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伤痕。

萧溟心头一滞,顿时没了继续教训她的兴致,怕她当场掉眼泪,赶紧挥手打发人走:“有伤在身就去你黎姨那拿药,好好养着,别成天跑出去惹事。还有——”

萧钰刚准备溜,脚步就被一句话拦住了:

“那个中原小崽子留下可以,但不能入你院子。听到没有?”

他盯着女儿,眼神带着警告——这算是他的底线了。

萧钰怏怏地嘟囔:“知道了——”

白衍初抿唇,微微低头,眼中情绪暗涌。

他原本想说点什么,可察觉到萧溟的态度已经松动,便没有再多言。只是抬手轻轻扶了扶萧钰的手臂,低声道:“走吧。”

萧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身后,萧溟负手而立,目送两人离去,眼中神色莫测。

出了萧溟的院子,萧钰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低着头,任由白衍初牵着她的手,缓缓向外走。

鬼使神差地,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耶律屋质提及的那本随人皇王一同葬下的《阴阳术》。

“衍初,人死后……真的还能复生吗?或者去往另一个世界?就像我们……”

前方领路的人步伐一顿,唇角微微勾起,然而并未回头。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飘来,轻柔中透着一丝怜惜:“相信我,轮回未必是好事。如果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生,或许才是最坏的结果。”

“说的也是。”萧钰苦笑了一声,仿佛在这一刻,与这世间的悲切和解了。

她深吸口气,脚步加快几分,主动与他并肩而行,抬眼看向白衍初,话锋一转:“谷青阳那厮找你干什么?不会还惦记着要干掉我吧?”

白衍初侧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握着她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你还真是聪明,猜对了。”

“真是又蠢又贪——”萧钰轻嗤一声,满脸无奈地摇头,接着似是想到什么,突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等等,白衍初,你最近的灵息有点不对劲啊!到底是什么境界了?金丹?元婴?提升得未免太快了吧!怎么回事?偷偷吃了我的丹药?”

训练场上,他出手救她时,她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水牢再次遇到时,他还不过是筑基境中期,如今却几乎能与她阿耶一战。

可他何时修炼的?睡觉的时候?

睡觉也能破境?

“有吗?”被夸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变化,神色坦然。

“唔……算上长老,目测你现在能排到楼里战力前十吧!”萧钰很认真地计算了一下。

白衍初微微一怔,随后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向来恃才傲物的萧钰会如此评价他,明显是对方才他搭救之举的谢意。

他的眼瞳色泽极淡,清透如琉璃,弯唇笑道:

“这样的话,晓晓就无需对我的生死担心了。我这么厉害,必然会死在你后面的……”

萧钰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揶揄道:“臭屁。谁担心你了——”

“你呀!”白衍初理所当然地接道,“醉酒之后扑在我怀里哭着求我慢点死。”

“胡说!”萧钰脸颊微红,气急败坏地反驳,“哪有扑?!还有,那晚我根本没哭!”

白衍初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哦?原来船上那晚,你没断片啊?”

“……”

萧钰的表情瞬间僵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决定保持沉默。

二人一路斗嘴,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花堂堂主的宅院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