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挪到了巷口。
外面街道的景象映入眼帘。
相比于巷子里的死寂,这里多了几分“人气”。
虽然依旧算不上繁华,但至少有行人来往。
穿着粗布衣服的贩夫走卒、推着独轮车的农人、偶尔有一两个穿着稍微体面点的管家仆役模样的人匆匆走过。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尘土以及各种食物混合的味道,比巷子里那纯粹的“绝望味”要丰富一些。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路边同样有乞丐,姿态比巷子里的同行们稍微“积极”一点。
有的伸着脏兮兮的手,有气无力地哀求。
有的则趴在地上,试图用更凄惨的姿态博取同情。
陈纤歌那双死鱼眼扫过全场。
竞争依然激烈。
看来,想在这行混口饭吃,没点“核心竞争力”是不行的。
他找了个相对不那么碍眼,但又能被路过行人看到的墙角。
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摆出了刚才练习过的姿态。
弓背,低头,双手交叠在身前,努力营造出一种“我快不行了但我还在努力活着”的破碎感。
然后,他开始了他的“营业”。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声音沙哑,微弱,带着刻意控制的颤抖。
他没有像其他乞丐那样撕心裂肺,也没有哭天抢地。
他觉得,那种表演太浮夸,容易引起反感。
不如走“润物细无声”的悲情路线。
用一种平静的绝望,来触动人心底那一点点可能存在的恻隐之心。
当然,这只是他的理论。
实践效果如何,还有待检验。
他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过往行人的鞋子。
布鞋、草鞋、偶尔有双稍微好点的皮靴。
大部分人都行色匆匆,目不斜视。
偶尔有人目光扫过他,也大多是冷漠或者嫌恶。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的腿开始发麻,肚子叫得更欢了。
依然……颗粒无收。
陈纤歌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这“悲情路线”的市场认可度,也不怎么样。
难道,真的要逼他祭出社畜时代磨炼出的“跪舔”**?
就在他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换个更没下限的表演风格时。
一双穿着干净布鞋的脚,停在了他的面前。
鞋子的主人似乎犹豫了一下。
陈纤歌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有戏?
他保持着低头的姿态,眼角的余光向上瞟去。
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女子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忍,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陈纤歌立刻调整声线,用更加微弱、更加气若游丝的声音哀求道:
“娘子……行行好……”
声音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点点哭腔的尾音,但又不过分,显得真实而可怜。
他甚至配合着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虚弱而倒下。
这演技,他自己都想给自己点个赞。
女子似乎被他的“真诚”打动了。
或者说,是被他这副十四岁少年身躯所展现出的、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凄惨模样给触动了。
毕竟,一个瘦弱得像根豆芽菜、脸色蜡黄、穿着破烂的小乞丐,杀伤力通常比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乞丐要大那么一点点。
陈纤歌心里门儿清。
年龄优势,有时候也是一种“核心竞争力”。
虽然这优势是他拿命换来的。
他继续保持着那副摇摇欲坠、气若游丝的模样。
眼角的余光紧紧锁定着女子的动作。
只见女子微微蹙眉,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将手里的小包裹换到另一只手,然后腾出手来,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摸索着。
陈纤歌的心跳,极其罕见地,稍微加快了一点点。
来了来了!
开张的希望就在眼前!
他甚至开始在脑子里预演拿到钱后是该买个黑面馒头还是运气好能买个带点糠的饼。
女子终于从荷包里掏摸出了一枚小小的铜板。
那铜板在她的指尖捏着,边缘似乎还有些磨损。
陈纤歌的目光如同x光,瞬间就评估出了这枚铜板的大致购买力。
蚊子腿也是肉啊!
尤其是在他这种快要饿成蚊子本蚊的情况下。
“给。”
女子轻声说了一句,然后手腕一抖。
铜板带着一道微弱的弧线,朝着陈纤歌面前的地面落去。
“啪嗒。”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嘈杂的街道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
铜板落在离他脚尖不远的污浊地面上,溅起了一丁点几乎看不见的污水。
陈纤歌的反应速度,堪比训练有素的猎豹。
哦不,是堪比在deadline前一秒提交方案的社畜。
他几乎是立刻就扑了过去,动作夸张,带着一种“这是我全部希望”的激动。
“谢谢娘子!谢谢娘子!”
他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涕零。
“娘子人美心善!菩萨转世!好人一生平安!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他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几分神圣感地去捡那枚铜板,一边将自己词库里所有能想到的、最朴实无华的祝福语,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子“真诚”到能让闻者落泪、听者动容的“力量”。
这演技,这爆发力,奥斯卡小金人都得给他让个位。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十四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八十岁老戏骨的灵魂。
女子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给惊了一下,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快步走开了。
陈纤歌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感激涕零”还没完全褪去。
直到确认对方已经走远,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