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胜踩过柴油机组渗出的机油,鞋底橡胶在混凝土上拖出两道暗红色痕迹。他伸手扶住震动的压力表,虎口处的老茧突然感受到某种规律性颤动——这不该是V型十二缸柴油机该有的振动频率。
值班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窗外的山影在月光下宛如蹲伏的巨兽。钱胜装作检查输油管,食指悄悄在锈蚀的管壁上划动。当第七个往复运动的活塞到达上止点时,他的指甲缝里传来三短三长的震颤。
这是三线建设时期特有的\"工业密码\",去年在绵阳基地受训时,那个满口东北腔的老技师教过他:用柴油机活塞冲程的相位差传递莫尔斯电码。
\"小钱,换班了。\"陈师傅提着铝制饭盒晃进机房,油污手套随意搭在温控阀上。钱胜注意到他今天走路的步距比往常短了十五公分,沾着煤灰的裤脚有新鲜的泥渍。
挂机面板突然在视网膜上闪现,这是三天前他在检修水电站涡轮时突然觉醒的能力。此刻淡蓝色的光幕上,陈师傅的脚印正被分解成受力分析图:【右膝旧伤复发】【左臂肌肉代偿性收缩】...
钱胜抓起棉纱假装擦拭飞轮,指腹贴着铸铁外壳缓缓移动。当他的掌纹掠过第三道散热鳍时,指节突然捕捉到金属内部传来的特殊震动——那是用铣床在机体内部刻出的螺旋纹路,只有八级钳工才能做出的隐秘标记。
\"我去废料场看看昨天的曲轴。\"钱胜拎起检修锤,锤头在跨出机房时\"不小心\"撞上门框。暗哑的撞击声在山洞厂房里荡开,挂在墙面的《安全生产守则》突然飘落,露出后面被机油浸透的砖墙。
三小时后,钱胜蹲在备品库房后的山涧里。冰凉的溪水漫过解放鞋,检修锤的钨钢头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闭目回忆机房震动规律,右手无意识地在鹅卵石上敲击。
挂机面板突然发出蜂鸣,视网膜上浮现出柴油机内部结构透视图。某个本应光滑的传动轴表面,布满用金刚石划出的微观刻痕——这些在金属晶格尺度上制造的伤痕,正在将活塞运动的机械能转化为特定频率的次声波。
\"原来是用柴油机当发射器。\"钱胜的瞳孔微微收缩。去年在酒泉基地,他见过苏联专家用汽轮机叶片振动传递情报,但眼前这个装置显然更精巧。能做出这种暗门的人,至少要有二十年精密机床操作经验。
山风突然变向,送来一丝煤油燃烧特有的酸味。钱胜贴地翻滚躲进芦苇丛,看着两个黑影从机修车间后墙的排水沟钻出。前面那人提着德制油锯改装的手提箱,箱体侧面用红漆画着模糊的船锚标志。
挂机面板自动启动夜视模式,钱胜的视野顿时蒙上淡绿色光晕。他注意到提箱人右手小指戴着特制铜指套——这是沿海船厂老焊工才有的习惯,用来防止焊枪灼伤。
当黑影消失在乱石堆后,钱胜摸向排水沟入口。生锈的铁栅栏上挂着几缕深蓝色化纤布料,这种材质的工装只有今年刚投产的燕山石化能生产。他的指尖在沟壁青苔上擦过,突然触到几道新鲜的刮痕。
这些间隔二十八公分的平行划痕,让钱胜想起上个月在成昆铁路隧道里见过的凿岩机痕迹。但眼前这些显然是用更精密的工具凿出来的,每个凹槽底部都能看到细密的螺旋纹路。
地下传来模糊的齿轮咬合声,钱胜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这是挂机系统在示警,自从去年冬天他在秦岭深处误入那个废弃的雷达站后,这种对危险的本能预感就越来越强。
顺着排水沟爬行二十米后,空间突然开阔。钱胜的额头撞上悬垂的钢缆,数十根手腕粗的电缆像巨蟒般盘踞在洞顶。他的检修锤轻轻敲击岩壁,回音显示右侧三米处有中空结构。
当钱胜摸索到暗门时,挂机面板突然开始倒计时。视网膜上的蓝色数字跳到\"17\"时,他听到齿轮转动的咔嗒声。这是老式机械密码锁特有的声响,类似解放卡车变速箱的换挡机构。
暗门打开的瞬间,霉味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钱胜屏息数秒,突然一个鱼跃扑进甬道。两把淬火的钢钎擦着他后背飞过,钉入对面岩壁时溅起一串火星。
\"果然有猫腻。\"钱胜贴地滚到变电箱后,右手摸到某种粘稠液体。借着手电筒的余光,他看到指尖沾着暗红色的航空润滑油——这是米格战斗机起落架专用保养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