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与脱身
“喂，老先生，你去哪里？”</p>
“老伯，你等等啊。”</p>
“老头儿——”</p>
奥古斯都连续喊了几声。</p>
但那老瞎子似乎有要紧事，连面都不吃了，站起来就朝外走去。</p>
他动作似慢实快，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肆意穿梭，好几次都差点被车和人撞上，但都险之又险的避开。</p>
没一会儿。</p>
老瞎子就走得不见踪影了。</p>
奥古斯都愣在原地。</p>
——这绝对不是个普通人！</p>
但他怎么跑了？</p>
不对劲……</p>
按理说，自己重生之后，回到了这个时刻，然后这个时刻的一切，都应当跟原来一样。</p>
可是——</p>
这老瞎子是什么情况？</p>
怎么跟上次不一样？</p>
奥古斯都正想着，却见一白衫男子“哼”了一声，开口道：</p>
“朗朗乾坤，却有这等骗子一路坑蒙拐骗！”</p>
“算他跑的快。”</p>
“不然我一定让他原形毕露！”</p>
奥古斯都心头一松。</p>
对上了。</p>
上次就是这白衫男子扶了老瞎子，然后让他算命。</p>
兴许……</p>
自己不该请老瞎子吃面。</p>
自己不站出来，老瞎子就会被伙计赶出去，然后又被白衫男子请进面馆算命。</p>
所以是自己影响了这一切？</p>
奥古斯都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是自己的锅。</p>
“喂，你刚才要的面，已经好了。”</p>
伙计将一碗面端上来，然后盯着奥古斯都，似乎怕他不给钱。</p>
——毕竟这碗面是他请老瞎子的。</p>
老瞎子跑了。</p>
面可是已经煮好，不能退的。</p>
奥古斯都回过神来，看了伙计一眼，自然知道他在等什么。</p>
“拿着。”</p>
他扬手将一枚铜钱拍在桌上。</p>
是的——</p>
是自己重生归来，行为举止与过去不同，影响了别人。</p>
所以整件事变得跟上次不同了！</p>
奥古斯都豁然开朗。</p>
他抓起桌上的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来。</p>
区区两碗面而已。</p>
做苦力的人，食量比一般人大得多，如果不是没钱，再来一碗也吃得下。</p>
他风卷残云一般，将两碗面吃得干干净净。</p>
三枚铜钱。</p>
只剩下最后一枚了。</p>
但只要有这枚铜钱，晚饭就有了着落。</p>
奥古斯都双手端起面碗，一扬脖子，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p>
舒服！</p>
往日吃海菜糊子，就在船尾蹲着，面前放着碗。</p>
时间一到。</p>
船上的铛头提着个铁桶过来，跟喂狗似的给每人舀一勺。</p>
这就算是一餐饭了。</p>
——何曾想过，自己也有下馆子的一天？</p>
奥古斯都脑子里又浮现出一副画面。</p>
城叔。</p>
城叔站在船上，一双眯缝眼死死盯着海面上漂浮的尸体，满脸都是兴奋之色。</p>
“天助我也！”</p>
“来人——取我的鱼叉来！”</p>
他朝着自己掷出鱼叉。</p>
嘶——</p>
奥古斯都只觉得浑身一抖。</p>
——这感觉就像自己又被杀了一次。</p>
算了。</p>
先不想了。</p>
毕竟这蛎饼相当好吃，蟹仔面也好吃极了。</p>
自己很久都没吃这么饱过。</p>
真舒服啊。</p>
——值得好好休息一下。</p>
去哪里休息？</p>
桥下荫凉。</p>
就去桥下蹲一会儿吧。</p>
奥古斯都正想着，脑海里忽然又想起那件事。</p>
“捞鱼仔，这事很大，你碰不得，就留在这里喂鱼吧。”</p>
城叔满面狰狞地说。</p>
鱼叉刺穿了身体。</p>
剧痛。</p>
无与伦比的剧痛。</p>
该死。</p>
他凭什么——</p>
奥古斯都拍了拍脑门，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p>
停！</p>
做事要从长计议。</p>
自己难道要用命去拼？</p>
没必要。</p>
就凭自己不断重生的本事，一定有办法对付他。</p>
比如——</p>
那个白衫的读书人，如果能够结识，肯定对自己以后有好处。</p>
怎么才能跟他打上交道？</p>
奥古斯都开始思考这个问题。</p>
问题还没想明白，那副画面却再次浮现在心头。</p>
自己满身是血，在海面上挣扎。</p>
城叔却在船上大笑道：</p>
“我会跟你家说一声的。”</p>
“还有你那没过门的媳妇，那水灵模样，老子会花钱买下来享用的。”</p>
渔船渐渐远去。</p>
嘶——</p>
奥古斯都低着头，突然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桌面。</p>
同饭桌的人看他一眼，下意识地朝一旁挪了挪。</p>
奥古斯都浑然不觉。</p>
他死死咬住牙，一双眼睛充血了一般盯着饭桌，面部肌肉扭曲变形。</p>
自己真是个懦夫啊。</p>
明明被这件事折磨得快要疯掉，却还在想什么“从长计议”。</p>
城叔啊。</p>
你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一步？</p>
为什么要杀我？</p>
为什么？</p>
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p>
是面馆伙计。</p>
“干什么？钱我给了。”奥古斯都说。</p>
“不够。”面馆伙计道。</p>
“两碗蟹仔面，一共两个铜钱，怎么不对？”奥古斯都问。</p>
“你还吃了一个蛎饼。”</p>
“饼子和面加起来一个铜钱，应该是你还差我一个饼才对。”奥古斯都说。</p>
“饼子另算钱的，小子。”伙计道。</p>
“我在门口看了一个时辰，大家都是这么付钱的，为什么我要另付？”奥古斯都问。</p>
伙计一时语塞，不由回头望向掌柜。</p>
掌柜吼了一声道：“乡巴佬——我这里就是这规矩，你们浑身脏兮兮的，吃完了我还要让人抹桌子和板凳，这不要钱？”</p>
奥古斯都摊手道：“别人都是一个铜钱，买蛎饼加一碗面，你不能——”</p>
伙计一拳打中他的肚子。</p>
他“哇”的一声，把刚吃的面都吐了出来。</p>
掌柜见了大怒道：</p>
“衰仔，你看看把我这里弄的，谁还敢来吃面？”</p>
“拿钱来，不然一顿好打！”</p>
奥古斯都昏昏沉沉，被伙计提起来，手在口袋里摸。</p>
“他只有一个铜钱。”</p>
伙计大声道。</p>
“倒霉催的——钱拿来，人给我赶出去。”掌柜道。</p>
奥古斯都忽然想起之前的一幕。</p>
老瞎子。</p>
也是没钱吃饭，被赶出去的。</p>
好像——</p>
没钱就是一种罪？</p>
可是我有钱啊。</p>
我付两个铜钱，足够吃两碗面了。</p>
为什么——</p>
还要我再出钱？</p>
——我有钱，你怎么还敢这样对我？</p>
一只手拧住了他的脖子。</p>
很疼。</p>
太疼了。</p>
你凭什么——</p>
奥古斯都双目无神，朝四周望去。</p>
但是目光所及之处，人们都只顾吃自己的面。</p>
只有一两个人，看着自己的狼狈模样，脸上满是笑意。</p>
笑？</p>
“土狗子，下次学人家进城下馆子，不要再吃霸王餐了。”</p>
伙计嫌恶地说着，拖着他的脖颈朝外走。</p>
奥古斯都怔了怔，心里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爆开，消失得无影无踪。</p>
——自己在城叔的船尾蹲了几年，每天拿着碗，等那一勺海菜糊子。</p>
就像一条狗。</p>
现在明明有了三个铜钱，进城下馆子吃面。</p>
但在别人眼中——</p>
自己还是一条狗。</p>
为什么你们拿我当狗？</p>
明明我是沿海一带最会潜水和捕鱼的人，谁都比不过自己。</p>
明明我守着规矩，付钱吃饭。</p>
他挣扎着，将手插到背后，用力抽出那柄匕首。</p>
“还敢反抗，我看你这小子——”</p>
伙计不耐烦地转过头，正要再踢一脚，却被一个东西扎在喉咙上。</p>
噗——</p>
伙计正要说话，被这一刀扎中，脖颈破开。</p>
一股气体裹着血与涎液从他喉管喷出来，溅了奥古斯都一脸。</p>
奥古斯都满脸都是血，却瞪着眼，扬起匕首，一下子就扎进那伙计的眼眶。</p>
——自己的力气比他小。</p>
从杀城叔的教训来看，杀人最好捅要害。</p>
“杀人啦！”</p>
有人叫起来。</p>
伙计倒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想要嚎叫却叫不出来，浑身抽搐不停。</p>
奥古斯都不说话，只是跪下去，用脸在伙计胸前的衣服上蹭了蹭，把那些血水和粘液全部蹭掉。</p>
伙计的抽搐渐渐停住。</p>
他死了。</p>
奥古斯都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柜台后面，堵住了掌柜。</p>
“大爷饶命！”</p>
掌柜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p>
奥古斯都看着他。</p>
——这人竟然不反抗，顿时让自己没了兴致。</p>
他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利器。</p>
自己手上这柄剥鱼刀却是很锋利的，随便都能在他身上开几个口子。</p>
等他磕了五六个响头了，奥古斯都才开口道：</p>
“你觉得我像狗吗？”</p>
“不像！一点也不像！谁敢说您是狗，绝对是有眼无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