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奴延一拨马头,挥着马鞭猛抽那匹河曲马健壮的肥屁股。河曲马扬起四蹄朝西边五里外的山谷跑去。
马清,方信和方琦带着的第三什队紧紧跟在后面。
一群野狗在距离山谷的半里外不安地走动着。嘴里吐着长长的舌头,那浓浓的唾液从它们的舌头上一直垂涎到地面。灰蒙蒙的天空中,一群黑乌鸦乱飞,发出“嘎嘎”的叫声。
山谷外赫然出现了一个能放下十层楼的大坑。
山谷内,一个都伯带着五十名士兵,还有五百名百姓正抬着那一千多鲜卑人的尸体。
这些鲜卑士兵大多都全身赤裸。他们难看的脸或闭嘴或张嘴。他们的皮甲和衣服都被百姓扒光了。他们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身体就像蛆一样横七竖八地被扔在板车上。
五个百姓将鲜卑人的尸体抬上板车,再将板车拉到大坑处。他们喊着“一二三”抬起车把手。板车后部朝大坑倾斜成六十度角。那些苍白的尸体就像蛆虫一样或滚,或滑入了坑内。
掉进坑里的尸体发出“啪啪”巨大的声音。这些尸体从十层楼高的地方掉落下去,又摔断了脖子,摔断了大腿,摔断了手臂。有的尸体露出了肋骨,大腿骨和小腿骨,这些骨头就像刀一样切割落下来的尸体。心脏,肝脏,肠子的腹内物体又滑落出来。
那些死去的战马已经被百姓剐成了马骨头,一旦掩埋人的工作结束。马骨头上的肉就会被乌鸦清理干净。骨头就会被野狗的牙齿嚼得粉碎。
苏奴延来到大坑边翻身下马。他一手抬了抬那口弯刀,然后双腿跪在坑边,双手将铁盔摘下放在身边,身体向中箭一样突然弯下腰去。他的头就像插秧子一样往地里栽。
他将自己光光的额头在泥地上钻着,好像要钻进泥地一般。足足有三分之一漏刻的时间他才直起身来,头栽下的地方留下一滩点点泪水。他抬头看着天空,耳朵上吊着的大金饰撞击肩上铁甲叶发出“当啷”的声音。他深呼吸一口气,又张开双臂,将他那满是泥土的额头又插进地里,起身后,他耳朵上的两只大金饰又撞击肩上的铁甲发出“当啷”的声音。
十来次“当啷”的声音后,他捡起身边的铁盔,将铁盔戴在满是泥土的头上。
马清一直站在他的身边,见他有起身的意思才伸手使劲将他拽了起来。马清看他站稳了一松手,他的身子又往下沉去。马清急忙又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撑住。
“谢谢。”苏奴延微微转过头来,用沙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道,“我可以。”
他挣脱马清的手,慢慢走向他的那匹河曲马。他左脚踩着布蹬,右脚点了两下地。马清上去一把将他推上了马鞍。
他狠狠地一拨马缰。马调转头朝北迈动了脚步。
一路上只听见马蹄声,刀鞘撞击马屁股的声音,还有人的轻轻咳嗽声。
走了三里,来到了蜿蜒淇水的河边。这条淇水就像浅滩一样,在阳光下闪着一片一片零碎的光。
“我会永远记得朝歌这个地方。以前那个鹰狼一样的苏奴延已经死了,现在是仁者苏奴延。现在我回想以前做的事,就像羊油蒙住了我的眼睛,现在我的眼睛能看得比鹰高,比狼还远了。”苏奴延终于说话了。他声音虽然沙哑,却很沉稳。
他将手抚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将手巴掌指着西边的大号山:“将军,你若看得起我苏奴延,我想与你用晋人方式结拜兄弟。让这座大山,让这里躺着的一千多兄弟做个见证,如何?”
“你不是鹰狼,是仁者了。马清当然愿意和你做兄弟。”
铁甲叶的金属撞击声中,苏奴延翻身下马。
“方琦。”马清喊。
“在。”
“舀水来,我要以淇水当酒,和苏奴延结为兄弟。”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