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余幼嘉的错觉。
她总觉得,自己说出这话之后,周利贞身上那股子绝望的死气又浓重了几分。
为何?
难道不该聊聊正事吗?
成天家长里短,说些暖和体己话又不能当饭吃!
余幼嘉兀自不吭声。
许久,周利贞方才继续吐息道:
“.....搬到城里罢。”
余幼嘉没太意外,只打了个哈欠,道:
“我也是差不多的念想。”
“虽进城半只脚就踏入了那马县令的地盘,往后少不得被重利盘剥......”
余幼嘉稍一停顿,到底是说了出来:
“但只要崇安县城一日不倒,城内终究是比城外安全些。”
“我这几日看的分明,连日的雨雪令百姓们苦不堪言,外头流窜到崇安县的流民也越来越多,虽说现在还算是安定,但往后不知道会如何。”
“咱们本就住在城外草屋里,草屋虽说新修了栅栏,但只要三俩个汉子一推,随时都会倒,更别提女眷里只有五郎一个男丁,他还只有十二岁,没法子护住一屋子人......”
这是这几日余幼嘉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她卖掉城内宅院出城的那天,没有想过会遇见这么个贪污腐败的县令,自然也没有想过情况会恶化到这个程度。
物价疯涨,百姓失工,甚至连进城都要被剥削上一笔银钱。
若是早知这些事,她或许也不会选择出城。
但以余幼嘉的性子,既然做了,那便铁了心不会回头。
哪怕是错,她也会是追求个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的主儿。
更别提这一个月的奔波里,她确实赚到了银钱,而且城内由于各项重税,百姓们难以为继,关了不少商铺出来,价格几番波动之后腰斩了大半,比卖屋之前的价格还要便宜不少。
晚些越冷,价格可能还会更低,但余幼嘉不准备再等。
一来现如今她手头还算有些银钱,二来......还是流民。
流民流民,流离失所,毫无顾忌的百姓。
他们若有地方安身,或许能成为一方水土的新助力,若是没有地方安身,且又遇见个难捱的冬天......
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城中的赋税一直在,并不是她买了便宜铺面就会没有,她进城也得承担这一份赋税,苟延残喘,艰难求生。
但,正如余幼嘉先前所说,‘只要县衙一日不倒,城内就是会比城外安全些许。’
烧杀劫掠,那一定是最崩坏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
马县令只要还想一日当这个县令,进城,尚且有余荫可庇.......
脑中的思绪翻飞,凝成无法拨乱的疲惫。
余幼嘉呼出一口气,最后抹了把脸,稍有些迟钝的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
“总之,我也觉得如今进城好些,表哥总能知道我的心思。”
“我准备要个地段好的小铺面,但城外的房屋也留着,等熬过这个冬季,再看下一步,若那马县令变本加厉,明年开春,我再搬出城去,届时冰雪消融,流民们若是还有一口气,定会开荒地播种,等春种一种下,情况想必就会安定许多.......”
周利贞:“.......”
他分明只是想着表妹进城,他便能多看看表妹......
虽不知怎的踩中了表妹的心意,但这样的事,周利贞总是乐见其成的。
他顺着下了台阶,一等一乖巧顺从的接话道:
“那我明日帮你寻个好铺面,等你来城里,我们便能时时一起用早午晚膳.......表妹?”
后面的话,余幼嘉其实没太听见,因为在那声表妹之前,她几乎是栽倒到了床榻上。
今日风雨夹雪,她等了为了卖酒奔波了很久,能吃撑到来周家投宿,已经是强弩之末。
表哥还仗着病重,硬拉着她聊了小半宿,那小半宿里还得想方设法宽慰周利贞,还得为余家女眷们打算。
累。
很累。
这是不足以为外人称道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