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链子男人捏着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他抬头,眼里的轻蔑收敛了些,但审视的意味更浓:“王国富?”
赵淑芬颔首:“对,王国富。”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金链子男人不再多言,转身朝那扇厚重的铁皮仓库大门走去。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铜锁,此刻虚掩着。他推开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但眼神依旧警惕。
赵淑芬深吸一口气,迈步跟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狭窄通道,空气里混杂着机油、灰尘与南方特有的潮湿气味。两侧高墙,头顶几只昏黄灯泡,光线微弱。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大型机器在运转,又像是车辆的引擎声。
通道不长,拐过两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室内空间。高耸的天花板下,粗壮的钢结构支撑着一切。水泥地面粗糙而开阔,像个小型广场。一排排货架顶天立地,上面堆满了用帆布、塑料膜或厚纸箱包裹的货物,从轮廓看,分明是电视、冰箱、洗衣机这些大家伙。
新塑料和机油的气味更浓了,偶尔有金属碰撞声传来。不少穿着工装的人在货架间穿梭,搬运着货物,动作麻利,却鲜少交谈,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肃杀。这里不像公开市场,更像一个戒备森严的私人货运中转站。
金链子男人领着赵淑芬,穿过几排货架,走向角落一个用木板和玻璃隔出的简易办公室。门口杵着两个同样壮实的汉子,见金链子男人带了个陌生老妇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都默不作声。
金链子男人在办公室门口停下,朝里面扬声:“龙哥,老王介绍来的,说要谈大家电。”
一个穿着干净的确良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从办公室里踱步出来。他个子不高,体型微胖,透着几分斯文气,但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锐利得很,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上下打量赵淑芬,目光在她朴素的衣着上停顿了片刻。
“老王?哪个老王?”男人声音有些尖细,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我们这儿,可不随便什么人都见。”
赵淑芬心头一凛,这是行内常见的下马威。她面上波澜不惊,不卑不亢:“王国富,做小商品批发的王老板。他告诉我,龙哥您这里有‘硬货’,让我来开开眼界。”她特意在“硬货”两个字上,加重了些许力道,那是王老板在火车上提点过的暗语。
龙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硬货?阿婆,你知道什么是硬货?这可不是买几件衣服,压坏了就压坏了。我们这儿的规矩,‘货离手,银货两讫,出门不认’。”
赵淑芬微微一笑,脸上的褶子带着岁月沉淀的慈祥,眼神却清亮得紧:“龙哥说笑了。我这把年纪,要是没点谱,也不敢一个人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货好不怕巷子深’,我既然来了,自然是带着诚意,也想看看龙哥的实力。”
龙哥听她这么一说,眼中的轻视淡了几分,多了些许玩味:“哦?那阿婆想要什么货?日立的彩电?东芝的洗衣机?还是三洋的冰箱?”他一连报出几个市面上最抢手、也最难从正规渠道弄到的进口牌子,显然是在考较赵淑芬的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