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残破的船板、肿胀的尸体和散落的文件,无声地流淌。
阿南惟几蜷缩在破旧渔船的船舱底部,船舱里弥漫着劣质桐油、汗臭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每一次船体随波晃荡,都牵扯着他肋下未愈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但这痛楚远不及他心中那噬骨的耻辱与绝望。
“司令官阁下,请再忍耐一下,我们已进入下游,支那军的炮火稀疏了。”
一名参谋压低声音,递过水壶。
阿南惟几没有接。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如同两口枯井,死死盯着船舱壁上渗出的、浑浊的水珠。
外面震天的喊杀声、爆炸声已渐渐远去,被汨罗江单调的水流声取代。
这“生路”的寂静,比战场上的喧嚣更令他窒息。
“玉碎电报…发出去了吗?”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是!按照您的命令,已用最高密级发出!”
参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份电报,是阿南惟几在登船前最后的疯狂,也是他给自己钉上的耻辱柱。
就在阿南惟几的小船悄然消失于下游晨雾的同时,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风暴,如同无形的瘟疫,开始在汨罗江南岸那片绝望的日军残兵中猛烈爆发!
华国军队的包围圈并未因阿南的逃跑而松懈,反而如同收网的巨手,进一步压缩。
但这一次,致命的攻击并非来自刺刀和炮火,而是来自一张张雪白的传单,来自无数个被推到阵前、功率开到最大的扩音喇叭!
“告日军第11军全体官兵书!”
“你们的司令官阿南惟几大将,已于昨夜抛弃你们,独自乘船逃往南京!”
“看!这就是你们效忠的将军!在你们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时,他抛弃了你们!”
“松井石根大将的‘决死救援’在哪里?东京大本营的空中特攻队在哪里?只有谎言!只有抛弃!”
“第11军的士兵,只有放下武器,你们才有生路,你们的战斗毫无意义!你们的司令官已经逃了!你们的帝国已经抛弃了你们!”
“看看你们身边倒下的同袍!他们的血,只为换取阿南惟几一个人的逃生!”
传单如同雪片般,被特制的抛射器射入日军残存的阵地,被风吹进每一个散兵坑。
喇叭里洪亮而清晰的声音,用日语反复播放着阿南惟几逃跑的消息,甚至夹杂着一些被俘日军低级军官的“证言”,描述着司令官如何“在卫兵簇拥下仓惶登船”,如何“命令伤病员留下断后”。
起初,是死一般的沉寂。
幸存的日军士兵,无论是蜷缩在残垣断壁后,还是趴在冰冷的泥泞中,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飘落的传单,耳朵捕捉着每一个从喇叭里传来的、如同毒蛇噬咬心脏的字眼。
然后,如同一点火星落入滚油。
“八嘎!不可能!司令官阁下绝不会抛弃我们!”
一个年轻的少尉猛地站起,挥舞着手中的南部手枪,歇斯底里地对着天空咆哮,试图驱散那可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