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办公室电话响个不停。
罗燕刚放下分账审批表,又接起一通催款来电。
“喂,春雷这边吧?我是佛山远信模具。你们上个月承诺的二期模具款,说好第二节点过账,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我们这边排单要开模了,再拖,就得排下个月底去了。”
电话那头语气还算客气,但字字都是催命的时限。
还没等她回过神,李向东办公室里又进来生产主管老周,满脸焦急:
“李总,深圳那边两个渠道商都来电话了,老客户邓哥、林老板都说旺季快到,希望咱们再追加bp机订单。他们说只要货出得来,价可以谈。”
“咱这边呢?”李向东放下笔。
“组装线快满了。”老周喘了口气,“库存周转天数已经逼近十天,进货压着,人也不够。我们要是不上二线,真撑不住。”
李向东正准备开口,一边的罗燕抬起头,语气冷静却带刀:
“撑不住的是你们的产量,不是厂的命。”
“现在每扩一条线,就是再压一口气。账面你们看过没有?主楼施工还差一轮备料钱,副楼的预售款都锁账不能动。”
她转向李向东:
“你要现在签这笔模具款,那你得从哪笔账里挪出四万五?哪怕你不怕,我们的现金流怕。”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电话还在响,传真还在吐字,但空气像瞬间被冻住。
——一边是生意呼啸而来,一边是资金按兵不动。
春雷的下一步,是进,是停,全场都在等李向东说话。
第二天下午,罗燕拿着一张A3横表走进会议室,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大家都说要扩产,那你们看这个。”
纸上是她亲手做的“扩产财务风险评估表”,红黑两色对比鲜明。
“bp机组装线二期:预计设备采购+工人工资+车间改造,合计开支不低于60万。”
“注塑模具一体化线:模具费、调机费、前期报废损耗预计42万。”
她扫了一眼现场,“总计102万。我们账面可用流动资金不到60万,哪怕不吃饭,也只够上到中途。”
李向东坐在主位,没说话,目光紧盯着表格的第三栏:“回本周期”。
罗燕点了一下那一栏:“如果订单不断、单价不跌、渠道正常回款,最乐观也要4个月回本。”
“这期间任何一环出问题,不但不赚钱,还会直接拖垮我们三账里的两账。”
王哥皱眉:“可订单是真的有啊,我们现在不冲,明年行情一走,就全是别人的了。”
罗燕看着他,眼神不动:“你拿‘明年’赌今天的钱?”
“我们不是不扩,我们是现在不能扩。”
她语气很平,但字字带着铁。
李向东没吭声,只是用指尖缓缓抚过那一行小字:“高压扩产=资金断崖风险”。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向最信赖的“嗅觉”,这次,被一纸表格打得极安静。
李向东把那张预算风险表整整看了三遍,手指轻敲着表角,一直没说话。
会议室内坐着几位车间组长、罗燕、王哥,还有刚从深圳赶回来的销售主管赵凯。
“工厂账上能腾出的,就这点。”罗燕冷静陈述,“再扩线,是硬堆压力。”
赵凯插话:“可客户等着呢,我们现在不扩产,年前这波大单真要看着别人吃?”
“市场留不住的。”生产主管老周也皱着眉,“你让组装线再压货,那就是逼工人出错,库存挤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越来越躁动。
忽然,李向东抬起手,打断了所有人。
他站起身,把白板推到会议桌中间,拿起马克笔,在正中央写下三个字:
“暂停扩产。”
屋子里瞬间安静,连风扇的嗡嗡声都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