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走在厂区外的水泥路上,脚步不快也不慢。刚刚结束的分红大会在耳边还像回音一样萦绕,但心里那根绷了一年的弦,总算松了半寸。只是,这一松,他脑子里反而更清醒了——明年得扩产,得换两台更高效的机器,得谈下新供应商的合同,账要一笔笔清理,人要一拨拨用起来。
夜风掠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他抬手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烟盒,指腹扫过空盒的纸皮边,笑了笑,喃喃道:“钱是分出去了,人情可还得一桩桩补回来。”
脑海里忽然浮起一张清丽的面孔——林青青。算起来,都有多久没见她了?这一路走到现在,有多少次撑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脑子里飘过的,偏偏不是订单、不是机器、不是银行贷款,而是她笑着的样子。
脚步慢慢停在路口,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微微眯眼,笑意在嘴角一点点荡开。
明天,也许该先拨个电话,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李向东回到办公室,屋里还弥漫着鞭炮的余味。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账本,心头微微一动。
“明天……打个电话问问她近况吧。”心里闪过林青青的脸,他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他正要坐下,电话铃突然响起。
“谁啊,这么晚……”他心里一跳,带着一丝疑惑接起电话:“喂?”
“向东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还有点犹豫。李向东握着听筒的手一顿,心口像被轻轻点了一下。
“青青?”
“嗯,是我……那个,我、我在深圳了,本来想明天再打给你的,但……嗯,我、我有点紧张,就先打了个电话。”
她笑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一点腼腆和期待。
李向东愣了几秒,嘴角慢慢翘起:“你一个人跑来了?”
“放寒假嘛,想来看看你。放心,我先找了旅社住下,不麻烦你……只是,嗯,想先让你知道一声。”
李向东靠着椅背,轻笑一声:“这惊喜给得可真巧。明早见,我去接你。”
窗外夜风卷着红纸屑在地上打转,屋里的李向东第一次感到,这个冬夜不那么冷了。
清晨的深圳汽车站,熙熙攘攘,人声嘈杂。站台前停着几辆长途客车,广播一遍遍播报着发车信息。外地来的乘客拖着行李四处张望,卖早点的小摊飘出热油的香气,混着南方冬晨特有的潮湿空气。
林青青背着一只旧帆布包,站在人群里踮着脚,望向车站出口。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裙,外面套着件灰色毛衣,脚上是一双干净却泛旧的白布鞋,像一只不小心闯入这片喧嚣的南方城市的小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神一边焦急一边期待。
李向东穿过人流,远远地一眼就看见了她。心口像是猛地被什么撞了一下,他脚步不由自主快了几分。那一瞬,他有种恍惚感——仿佛前尘往事、过往拼搏都暂时被放到一边,眼前只剩她一人。
林青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冲他挥了挥手,笑容像冬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了!”
李向东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包,低笑着摇头:“认不出?做梦都能认得出来。”
林青青抿嘴笑了,眼角带着一点笑意,轻声说:“那就好。”
周围的人群依旧拥挤嘈杂,广播声、吆喝声、行李箱的滚轮声混在一起,可在李向东的耳朵里,仿佛都远去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忽然觉得,过去这一年的疲惫和辛苦,在此刻都变得值得。
他提着包,侧了侧身:“走吧,咱们回去。”
林青青点了点头,和他并肩走进晨光里,背影在车站外的湿润路面上拉出细长的影子。
晨光透过薄雾,洒在深圳街头,街角早点摊传来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李向东提着林青青的帆布包,两人并肩走在回工厂的路上,鞋底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你现在厂子开起来了,生意挺好的?”林青青侧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好奇,还有一丝笑意。
李向东笑笑,眉眼弯起:“哪啊,就是凑合,瞎折腾罢了。”
“哼,瞎折腾还能折腾个厂子出来”林青青笑着打趣。
李向东摇摇头:“运气罢了,真没你想的那么风光。日子啊,还得一天天熬。”
“嗯……”林青青低低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冲他一笑:“其实也挺佩服你的,我们宿舍有个女孩儿说,能自己干事的人,特别有魄力。”
李向东愣了愣,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那叫苦命,没路走才得自己闯。”
林青青没接话,忽然说起了学校里的趣事:“你知道吗,我们宿舍有个姑娘,追星追得疯了,半夜躲被窝里哭,说偶像恋爱了,结果全宿舍都被吵醒。还有英语老师,上课老掉书包,背古诗都能背错。”
说到一半,她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弯:“那天全班都憋着笑,老师一走,我们全笑疯了。”
李向东听着,笑容慢慢荡开:“你啊,学生时期还是有趣啊。”
林青青收了笑,顿了顿,语气有点低:“是啊,可有时候,也觉得太平稳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