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里一片半明半暗。他合上卷帘门主闸,电控箱“嗤”地冒火星,照得墙面油迹闪了一下光。
“问题真多。”李向东皱眉,“先别送电。”
王哥跟着走进来,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流动资金还剩俩万多。深圳那边罗燕盯着账户,客户尾款下周到,我们得把这两万拆成三份:检修、伙食、生活费。拆不好就全趴窝。”
李向东“嗯”了一声,心里已把数字飞快过了一遍:检修至少一万五,伙食两千,剩五千能撑十天。十天内机器不出货,就得动用银行贴现——那利息是真刀子。
他把人手叫到车间开短会。满脸油污的老班长梁金海第一个站出来,袖子撸到肘弯:“李厂长,两个月没工资,大家的老婆孩子都等米下锅,你要我们干,先把钱亮出来。”
李向东没急,先让罗燕把点好的现金箱抬过来,一张张五元十元码在工作台:“现在厂里流动资金不多今天马上停机检修,安全第一;检修期我先发点生活费,每人三十块,够菜够烟。”
“我知道两个月的工资是蔡老板的事,本来我不该负责。但今天厂是我李向东的,我得有良心还需要各位帮我。谁愿意留下干,之后能开工了先补发三成工资,第一批壳子通过验货,剩下的我一分不少补清,再加绩效。”
“要是我食言,合同和银行账户在这儿,你们可以联名告我,也可以抬我出去。这不是空口支票,你信我就留下来。”
“厂子活,是你们的饭碗;要是死了,我卖血也赔不起,一起喝西北风。现在跟我干,愿意的留下,把名字签在这一栏,不愿意的,拿生活费走人,后账你需要要找蔡老板了。”
车间一时间静得能听见雨点敲铁皮。老班长低头看那行“绩效系数”,又看看李向东的手——指节还沾着昨晚留下的油污和血丝。他把油腻腻的大拇指重重一摁:“我跟。”
一有带头的,队伍里“唰唰”一片签字声,二十九个人,走了三个。李向东当场拆了三千块现金,罗燕分叠发到手,剩余金额他写进白板,注明“流动账户:一万八千二百元”。
午后,雨暂歇。李向东带王哥、小许、老杜挨台拆机。第一台海达 180t 打开油盖,黑黄混合润滑油汩汩掉在油盘,油腥味呛得人想吐;第二台瑞安 250t 的主推杆上锈得发紫;第三台旭田 120t 的加热圈烧了一半,电缆皮脆得似乎一碰就碎。
他让王哥照图把故障一一写在黑板:
1. 主接触器碳化,需更换??估价 1200
2. 油泵轴封渗漏??????估价 600
3. 导柱磨损 0.6 mm 超差??估价 1500
4. 模胚冷却水道堵塞????估价 自制清洗
“照这个算,零件要七千,人工三千,机修师傅住厂一天两百,加餐补五十,保守估一万一。”王哥把粉笔往黑板槽一丢,“留给检修的钱只剩七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