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开一名伤员的手，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能看到其中的脏器。
“哈哈，圣母玛利亚在上，我靠着这只手活了两天。”
这位稍有白发的年轻人憨厚笑着，特雷森也有点动摇，这比一个小臂长的锐器划开的伤口到现在都没死，就连脏器也没有半点损伤。
或许自己也可以趁一会儿休息，对那啥圣母祈祷一下。
必须缝针，也幸好能缝针，不是缺口，肉体损伤不多，贴合住缝好或许真有的活。
“呵呵呵，那位医生是对的，我也得感谢他，他才是我的圣母玛利亚。”
“那位医生给了你一针吗啡，也把你的肠子都塞回去了？”特雷森猜测道，怪不得这家伙甚至在缝针的时候嚎都没嚎。
“不，他当时只有半边身子，我只听到他说‘我的肠子塞不回去了，你要塞好你的’，又塞给我一袋吗啡，我就昏过去了。”
这种话题并不少见，从刚开始到沉默哀悼，到后面能更为风趣的接话，说实话，特雷森都有些麻木了。
“你见过他吗？各位都有谁见过他。”
做完一切，特雷森也没停下来的想法，而是随地抹去一点手上的血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照片。
“噢！这个孩子我见过。”
“他救过我一命！”
“是的，他非常厉害，我真觉得他应该当长官。”
特雷森在近四小时的救治中积攒了不少人缘，但是粗略看，马修的人缘似乎要比自己好更多。这张照片一出来，多数从前线撤下的伤员与后勤都凑上来，不认识也听说过。
但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前线，也就是城市北部，近郊的长线战壕。
可特雷森总归要休息了，就像停歇五六个小时的炮火一样。
他在想，过去了这么久，马修能在炮火里活下来吗？或许战壕防空洞会坍塌，或许一露头正好被炮弹砸中，或许哪一颗榴弹会击中脑袋……不论怎样，千万别是机枪兵，那是必死的位置。
不论怎样，他要休息了。
“不！呼，呼，呵……”
挣扎从毯子上惊醒，嗓子都有些作哑，却也是本能用全力压制吼声。
眸子圆睁，冷汗不止，抓一把头发……好在只有少许几根，这种梦还是忘了好。
摸出怀表，现在是凌晨四点，兴许自己还能多睡一会儿。冷汗沾满背后，难受的紧，但也没敢脱下外套，现在是春天，得注意蚊虫。
战场上除了火以外，也没什么有效的消毒措施。什么，你说酒精？那玩意可宝贵得很，若非必要，能省则省。
“哔——”
哨声吹响，将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叫醒，而睡不着的特雷森早就把自己手中的李恩菲尔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把小姑娘就是自己的命啊。
赶赴前线，浓烈的硝烟味持久未散，原本砂白的建筑都被烟火熏黑，残肢断臂……好像并不能见多少。
不过也确实，尸体堆积必定会产生瘟疫，而那些非洲东亚来的人进入后勤后，除了挖战壕搬东西，也就是埋尸体的。
纵使没有那些，可这些遍地的血迹足以证明战争的惨烈……每一米战线的推进，都是靠每一条鲜活的生命堆砌出来的。
或许他在这感慨并不直观，甚至有些……算了，反正也快到前线，对，出城后的近郊就是。
特雷森这几个排要增援城北方向的正面战场，作战最激烈的地方。
但愿，但愿能遇见马休；但愿，但愿马修不在正面战场。
他特意没有问马修是在侧翼还是在正面战场，因为自己没有能力跟长官提要求。
“嘿，支援，是职员，职员来了！”
战壕里的士兵欢喜探头，其实这里也算是后方，还能支起帐篷，还能烧锅煮饭，还有完好的茅厕，还能停靠像特雷森所在这样的车队。
“支援，有医生吗？要医生，来个医生！”
还是医生，还是有伤员，这批支援里可堪大用的医生没几个，甚至凑不出一个小队，只有3个人，另外五个说是医疗兵，实际上也就会打绷带。
又得忙了，算不上坏事吧，至少能多救几个，他们大多都是孩子，正值青春的孩子。
“小伙子你运气好啊，两只手的食指都断了，滚去车上，后方煮饭的时候弄好些！”特雷森为这个断指青年火燎消毒后迅速包扎。
虽然对方叫的跟猪一样，但是疲惫的眼神里那般喜悦，肯定是自上战场以来最难得的情绪了。
“你们昨晚遭遇了袭击？”
“不，小范围侦查，他们都是新兵，老先生你得小心，我们太缺医疗兵了。”
救治着众人，特雷森也不忘套问情报，这种关于战场的消息，知道的越多越好，不然别人包围了你，你还自以为能乘胜追击。
保命，保命，还是保命。
不论如何，在会议桌上，在沙盘上，在作战地图上，那帮官老爷嚎地再大声，进攻的话语再励志。到了战场上，都得率先想好如何保命，没有命什么都干不了。
后方整治完毕，医疗小队与补给小队就得立即增援前方，这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的局势来看，前方防线一定非常紧缺，不论是人员，弹药，药品。
“诶，‘不列颠粗口’这鬼东西硬地像罐头一样，杰克你认真的吗？”一位士兵捧着漏洞的豆罐头，咧着牙，表情狰狞。
“啊？詹姆，你不会真把那玩意儿吃下去了吧？”名为杰克的士兵有些难以置信，但看着那罐头侧边的孔洞竟有些释怀。
“骗你的，这玩意儿在我嘴里，磕了颗牙而已。”詹姆乐得开心，从嘴里摸出一颗弹头……还有他碎掉的后槽牙。
“啊啊啊啊啊，我的牙！”
“蠢货，到时候回国你又得用一堆钱补牙，哈哈！”
特雷森在战壕中穿行，目前看来重伤伤员丢去到了后方，前线的气氛还算活跃，并没有……呃？
“特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