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庭审马上就要结束了。
法官席上,身着黑袍赤袖法袍的池仲孝神色威严肃穆地看向被告席上的邱格,最后问他:“邱格,你是否还有问题或需要补充的陈述?”
其实在今天之前,邱格早就已经从代理律师那里知道了案件的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
警方提交给检察院的证据几乎是完全无法反驳的,在这种情况下,被告律师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所以在庭审之前的最后一次律师会见里,他的律师再三叮嘱他,眼下想要让法官酌情少判几年的唯一办法,只能是他主动供认自己所犯罪责,积极配合调查审理,认罪认罚,以此让庭上认为,他确实已经有了良好的悔罪态度。
在池仲孝的询问中,邱格沉默下来,他转头,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代理律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罪犯身上,而他的律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从他那迟疑的态度里,蓦然反应过来,他可能真的还有什么没说的或者要说的事情……
在那个瞬间,律师倏地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如果不是人还坐在法庭上,他几乎要崩溃地冲过去问邱格,他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他这个代理人了。
“邱格?”法庭上鸦雀无声的沉默里,池仲孝又喊了他一声。
他因此回过神来,目光从自己的代理律师身上移开,看了审判席一眼,最终却落在了他旁边的另一个被告席上。
那里站着他的儿子。
因为邱子豪是受他指使,才意图对姜宥仪实施强奸,试图以此阻止姜宥仪利用取走的证据指控他性侵女下属,他的教唆行为与邱子豪的妨害作证行为有直接关联,所以法院对此作了同庭审理。
可是才短短两个多月,邱子豪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原本的亲近信任,变成了全然的陌生。
——邱子豪当初只看见了邱格与贾戴薇搞在一起的视频,他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在医生的那身干净白袍的遮掩下,竟然对那么多无辜的女性犯下了如此罄竹难书的罪行。
而且……竟然持续了长达十年之久。
对他还要演着忘不了亡母的戏。
虽然邱子豪承认自己在感情里也是个滥情的人渣,可他除了姜宥仪之外,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从前他的行为准则是知情同意、你情我愿,而现在……他也成了一个身败名裂的强奸未遂犯。
邱子豪对上邱格的视线,仿佛是不愿面对一样很快地别过头,但邱格仍然从他没来得及掩饰的表情里,窥见了厌恶和鄙夷。
邱格愣了愣。
他对曾经被他用尽手段伤害过的女人们没有露出过一丝脆弱和抱歉,但窥探到了儿子对自己态度转变的此刻,他平静的表情里竟然罕见地多了一点自嘲的意味。
从八月份被捕到十月份开庭,在与代理律师不断地沟通交流下,律师显然成了很了解他的人,所以当邱格看见自己律师那个紧张的态度时,就也意识到了,他的律师此刻在担心什么。
……其实律师担心的没错,他确实还有犯罪事实没有招认。
就是警方后来一直没有找到证据的、关于他雇凶谋杀姜宥仪的事。
得知杀手不但铩羽而归,且杀人未遂的过程中还对上了刑事稽查队老大消息之后,邱格就知道事情要不好。
他焦急地想对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事实上,他没有任何办法。无奈之下,他只能再去求曾经给他留下了联系电话的“先生”。
但那个人拒绝再给他提供任何帮助。
“——你让我找人帮你杀人,却没有告诉我,那个女人身边还跟着个池浪。”
第二个电话里,电话对面那个人的声音里已经夹杂了毫不掩饰的不悦,“跟桉城公检法常打交道的人都知道,那是个咬住猎物就不松嘴的恶犬,不受威胁,也收买不了,况且他现在还多了个身为桉城大法官的亲哥。无缘无故,即使是我,也不会想招上他给自己惹麻烦。”
“先生……您别挂!!求求您别挂电话……”
意识到对方马上就要挂电话,他慌张地喊住了对方,“求您帮帮我……我的意思是不需要您再出手灭谁的口,求您在警方的行动里保下我!”
电话里,对方被这个僭越的要求逗笑了,他真的暂缓了挂电话的意图,转而好笑地反问他:“凭什么?”
东窗事发和被捕伏法的恐惧真的已经把邱格吓昏了头,在那个早已孤立无援的境况里,抓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他,竟然试图拿出从前的“把柄”来威胁对方,“就看在……就看在我曾经帮您完成了那台手术的份儿上,那颗肾!——”
“邱格,”对方的笑意如同风吹薄雾一般轻飘飘地散去了,“有件事情你应该明白,你的事情落在警察手里,你最多就是老死在监狱里,但如果你胡言乱语让我不高兴了,你连在监狱里活着的机会都不会有。”
“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傻愣愣的儿子,”电话里,对方轻慢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问他:“你不会想我找人,在监狱里每天都对他特别‘关照’吧?”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甚至算不上一句威胁,可邱格在那个瞬间却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不是,”他连忙否认,在转眼间的冷汗如雨中接连地道歉,“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慌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一时口不择言……”
“既然不是那个意思,那就继续好好地把嘴闭紧。”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道歉,在挂电话之前,淡淡地提醒了他一句,“与其还在这里对着一通电话浪费时间,还不如想想你身边留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在警察找来之前彻底处理干净,也算是自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