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闭合,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
司机全程沉默,车子平稳地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上,最终驶入东郊一处掩映在竹林深处的苏式庄园。
小桥流水,亭台廊榭,白墙黛瓦的院落处处透着古韵。
车子停在一座三进的大宅前,郑仪下车,目光扫过眼前精美的砖雕门楼,牌匾上两个烫金大字。
「郑园」
笔锋遒劲,透着威严。
青石板小径旁,一位身着素色旗袍的女人静立等候。
她身姿挺拔,乌发挽成一丝不苟的低髻,白皙的手腕上只戴一枚青玉镯,既不张扬又不失雅致。
“郑先生,请随我来。”
她声音不轻不重,既不谄媚也不冷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郑仪微微颔首,跟着她穿过曲折的回廊。
园中景致随步移换,太湖石堆叠的假山玲珑有致,紫藤花架垂下串串淡紫色花絮,青苔爬满石阶缝隙,处处透着精心雕琢的自然意趣。
转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方宽阔的水榭平台延伸至池心,池中锦鲤游弋,在阳光下鳞片闪烁着金红光泽,显然每一条都价值不菲。
郑器正倚在栏杆边,手持鱼食随意抛洒,引得鱼群翻腾争食。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
“来了?”
那旗袍女子在台阶前止步,向郑仪微微欠身便悄然退去。
“这些是昭和三色。”
郑器捻起一粒鱼食投入水中。
“去年从日本竞拍回来的冠军血统,单这条‘丹顶’。”
他指向一条额顶赤红如朱砂的锦鲤。
“价值七位数。”
鱼食落水的涟漪惊动了那条丹顶,它悠然游近,竟颇有灵性地在郑器指尖徘徊。
郑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幕。
这绝不仅仅是闲情逸致,郑器是在用最优雅的方式展示实力。
“坐吧。”
郑器终于转身,指了指身旁的藤椅。
“茶刚沏好,明前龙井,今年的头采。”
郑仪入座,接过对方推来的青瓷茶盏。茶汤清亮,香气幽微,确实是顶尖的茶叶。
郑仪轻轻放下茶盏,目光从锦鲤身上掠过,淡淡笑道:
“鱼很名贵,只是我对观赏鱼没什么研究。”
郑器挑眉,忽然笑出了声:
“是不喜欢,还是觉得池子太小?”
他随手洒下一把鱼食,引得池中锦鲤争相翻涌:
“这些鱼,血统纯正,品相完美,放在任何拍卖会上都是压轴的珍品,但说到底,它们终究只是被人赏玩的池中物。”
“不过这池子,养过不少好鱼,远不止这些。”
郑器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栏杆。
“但大多不争气,有的吃撑了胀死,有的病了救不活,还有的自相残杀……”
话锋一转,他的眼神陡然锐利:
“最后剩下的,都是最聪明、最识时务的。”
郑仪听懂了他的意思。
郑家把官场比作鱼池,而他们自己,则是站在池边投喂的人。
那些失败的“鱼”,是曾经被郑家扶持却最终被淘汰的棋子;而能活下来的,才是真正懂得如何在规则中生存的“锦鲤”。
更令人心惊的是,郑器言语间的从容与淡漠,仿佛这场生死更替,不过是池中常态。
郑器洒下最后一撮鱼食,拍了拍手,转身倚在雕花栏杆上,眼中透着几分玩味:
“古人说,金鳞岂是池中物?”
他轻笑一声,目光投向远处。
“要是这世上真有龙,我郑家的池子里,肯定也养了一条。”
半是玩笑,半是倨傲。
郑仪目光扫过池中翻涌的鱼群,淡淡道:
“龙若困在池中,也不过是条大鱼。”
郑器闻言,笑意更深:
“有意思。”
他直起身,走到郑仪对面的藤椅坐下。
“所以,你觉得龙应该在哪?”
这是试探,也是考验。
郑仪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香萦绕舌尖,他直视郑器:
“龙该在云间,在海上,在它该在的地方。”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
“但绝不会在谁的池子里。”
郑器眯起眼,忽然哈哈大笑:
“好一个‘该在的地方’!”
他拍了拍扶手。
“郑仪,我就喜欢你这份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