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椅拖过地板的声响刺得人耳膜发疼。啊玉看着他冲进玄关,深灰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领带歪在锁骨处。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订婚宴,他也是这样接完电话后抱歉地笑,说“公司临时有事”,留下她独自面对满桌寒暄的长辈。此刻他的皮鞋碾过她昨夜忘收的毛绒拖鞋,兔子耳朵被踩得扁塌,却没时间弯腰扶正。
“砰”的关门声过后,厨房的计时器“叮”地响起。啊玉盯着他喝剩的半碗粥,勺柄上还留着淡淡的指纹印。洋桔梗的花瓣轻轻摇晃,水珠落在桌布上,洇出浅紫色的斑点,像谁不小心打翻了心事。她拿起他用过的餐盘,指腹触到边缘那道极细的裂痕——是搬新家时磕碰的,还是更早以前就有的?就像他们这段被长辈促成的婚姻,表面光鲜,内里藏着不易察觉的伤。
洗碗池的水哗哗流淌,泡沫裹着煎蛋的油星渐渐消散。啊玉望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无名指的婚戒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那是两家父母共同挑选的款式,铂金指环上刻着彼此的英文名缩写,却像道精致的枷锁。她忽然想起领证那天,民政局的阿姨笑着说:“小两口要互相体谅。”那时她盯着红本本上的钢印,觉得那些字比合同条款还要陌生。
手机在围裙口袋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今天晨宇有没有说早餐好吃?”啊玉盯着“晨宇”两个字,喉咙突然发紧。这个相处了七年的名字,此刻却像个陌生人的代号。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她知道是他的黑色轿车驶离小区,或许此刻他正单手系着领带,目光专注地盯着导航,早忘了厨房里那个手忙脚乱的身影。
阳光爬上百叶窗,将厨房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格子。啊玉擦干手,走到客厅落地窗前。二十三层的高度让行人变成模糊的黑点,楼下的银杏叶正簌簌飘落,像极了婚礼那天抛洒的金箔纸。婚纱照里的两人穿着高定礼服,笑容标准得像是电脑合成,他的手搭在她腰上,却隔着三层薄纱,没有半分温度。
回到厨房,她轻轻触碰洋桔梗的花瓣,绒毛般的质感让她想起他今早欲言又止的神情。原来婚姻里的生疏,不是激烈的争吵,而是这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像两只戴着手套的手,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触不到对方的温度。她忽然注意到冰箱贴上新添的便签,是她今早写的“鸡蛋在左数第二格”,旁边多了行细小的字:“燃气灶旋钮需定期清理”——是他的笔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却带着微妙的温度。
洗碗池的水滴答滴答落在不锈钢盆底,啊玉忽然笑了。她摘下围裙,叠好放在椅背上,布料上还带着淡淡的油烟味。或许从明天开始,她该试着了解这个男人的更多细节:比如他喝咖啡要加两勺糖,比如他看文件时习惯用红色钢笔做标记,比如他睡前会把拖鞋尖朝内摆成四十五度角。这些琐碎的习惯,或许比婚礼上的誓言更真实,更能拼凑出婚姻的形状。
阳光终于铺满整个厨房,搪瓷锅里的残粥冒着最后一丝热气。啊玉打开冰箱,取出明天要煮的小米,金黄的颗粒从指缝间滑落,像撒了一地的晨光。她忽然明白,所谓婚姻,或许就是在这些看似陌生的日常里,慢慢熬出属于彼此的温度——哪怕现在的火候还不够,哪怕焦痕与裂痕并存,但只要愿意守在灶前,总会等到粥香漫过整个屋檐的时刻。
玄关处,那只被踩扁的毛绒拖鞋静静躺着,兔子耳朵上的线头微微晃动。啊玉走过去轻轻扶正,指尖触到鞋内残留的温度——是他刚才匆忙间留下的,比晨光更暖,比白粥更绵。她忽然觉得,这个充满陌生棱角的屋檐下,正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像春雪渗入泥土,无声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