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舅抹了把冻得通红的脸:“嗯,我刚刚去看娘,听说今天四妹回来了。”
油灯芯爆开的火星溅在秦夏香手背,她猛地缩了缩手,却比不过心口翻涌的灼痛。
“可不是吗?回来了,还把老太太的东西都带走了。”
赵三舅将外衫随意搭在椅背,露出里面的汗衫:“带走就带走吧,反正是娘的东西,四妹带回去还可以给几个外甥补一补身体。”
这话像把盐撒在秦夏香溃烂的伤口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却生生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云辉呢,今天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啊?”
赵三舅坐在床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紧锁。
“他才刚入门,可不得多学一点儿吗,有我在,没事的。”
“你说四妹次次回来,老太太都把好东西拿给她,”秦夏香伸手去拨弄灯芯,昏黄的光晕突然大了一圈,“那我们的两个女儿回来,你怎么不拿点好东西啊。”
赵三舅看也不看秦夏香:“两个女婿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有多大的家业啊?还能接济他们?”
大女儿和二女儿逢年过节回娘家,两手空空不说,走时总要顺走半袋米面。
秦夏香不死心道,“那也是我们的女儿啊。”
赵三舅头也不抬,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昏暗的屋里弥漫开来,模糊了他脸上的皱纹。
“我拿了嫁妆把她们嫁出去就不错了,你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云辉吧,他该找个媳妇了。”
他猛地把烟袋锅在床边磕了磕,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儿子云辉是他的心头宝,可云辉身子不好,到现在还没成家,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我这不是在找嘛,云辉身子不是很好,这好人家的女儿看不上他,差的我看不上,还有得找呢。”
秦夏香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疲惫和焦虑。她托了不少媒人,可每次都是无疾而终。好人家嫌弃云辉体弱,差一点的她又担心不能好好照顾儿子。
油灯在窗棂漏进的寒风中剧烈摇晃,赵三舅把旱烟杆往青砖地上重重一磕,铜烟锅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烟丝未燃尽的暗红火星簌簌落在鞋底,他弯腰将烟杆塞进墙角斑驳的竹篓,竹篾上经年累月的烟渍泛着油亮的光。
“好了好了,托媒人妹妹看吧,睡了。”赵三舅瓮声瓮气的话音里裹着明显的不耐烦,仿佛这简短的对话已耗尽他整晚的耐心。
秦夏香盯着丈夫的背影,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裳,能隐约看见后背上凸起的脊椎骨。
被褥窸窣声响里,她攥紧棉袄衣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结滚动了两下才鼓起勇气:“以后你带回来的东西,能不能少给点给老太太,我们还要多给云辉攒钱呢。”
床板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也在替赵三舅表达不满。
赵三舅翻身时带起一股陈旧的汗味,月光掠过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在皱纹里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糙:“要不是你当初做得太过,娘她至于像现在这样吗,还不是得怪你自己。”
“我不过是......”
赵三舅已经背对她蒙紧被子,呼吸声逐渐粗重,仿佛不愿再与她多说一个字。
秦夏香叹了口气,将油灯吹灭,摸黑躺到床沿,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