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墨汁一样浓稠。
妮妮躺在儿童房的小床上,小脸烧得通红。
她蜷缩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干裂。
外婆刚刚离开,去厨房准备物理降温的毛巾和温水。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有无形的风。
“妈妈……”
妮妮的眼睛紧闭着,眉头痛苦地蹙起。
细弱的呻吟从她干涩的喉咙里溢出。
“妈妈……你在哪儿……”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病中的孩子,最是脆弱。
意识在灼热中变得模糊,只剩下对母亲最本能的思念和依赖。
林微雨(风)就在她身边。
一团焦灼的、无形的、充满痛苦的气流。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女儿滚烫的体温。
能“听”到女儿每一声夹杂着恐惧的、细若蚊蚋的呼唤。
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无以复加。
她疯狂地在房间里盘旋。
气流带动窗帘,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她想靠近,想用冰凉的“身体”去贴近女儿滚烫的额头。
她想伸出“手”,为女儿擦去脸颊上的汗水和泪珠。
她想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不要怕。
可她只是一缕风。
一缕看得见痛苦,却无法给予实质拥抱的风。
女儿的每一次抽噎,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唤,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意识碎片上。
恨!
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恨陈凯!恨白绫!
更恨这该死的、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的形态!
不行!
不能这样!
妮妮在害怕,她在叫妈妈!
她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让女儿知道,妈妈在这里!
林微雨的意念从未如此集中。
过往那些微弱的连接,那些本能的守护,那些模糊的情绪传递……都不够!
这一次,她要传递一个词。
一个最简单,也最能给予力量的词。
她回想着自己生前的声音,回想着自己抱着妮妮时,在她耳边说过无数次的话。
“不怕……”
“不怕,宝贝,妈妈在。”
她凝聚起所有破碎的意识,所有的爱,所有的决心。
将这份意念,灌注到“不怕”这两个字中。
这股意念,沉重,炽热,带着母亲最深的烙印。
窗户留着一条细缝,是外婆为了通风特意留的。
一丝微弱的夜风,正从那缝隙中悄然潜入。
机会!
林微雨将那股凝聚了全部力量的意念,小心翼翼地,附着在这缕微风之上。
如同给信鸽系上最重要的信笺。
她驱动着这缕承载着“不怕”的风。
无比轻柔地,无比珍重地。
吹拂过妮妮汗湿的额发。
吹拂过她滚烫的小脸。
这股风,带着夜的微凉,试图驱散一丝病中的燥热。
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低语。
无声,却有情。
“不怕……”
妮妮在混沌的睡梦中,眉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细密的睫毛颤抖着。
她的小嘴无意识地张合了几下。
像是在纷乱痛苦的梦呓中,捕捉到了那一丝丝缕缕的、熟悉的慰藉。
“妈妈……”
她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然后,一个极其微弱,几乎细不可闻的词语,伴随着浅浅的呼吸,飘了出来。
“……不怕……”
声音小得像梦呓。
小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但林微雨(风)“听”到了妮妮的回应!
清晰地!
每一个音节,都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她的意识深处!
成功了!
她成功了!
她把话传递给了女儿!
女儿回应了她!
巨大的激动和狂喜,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
风,在房间里猛地加速盘旋,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
桌上的几张画纸被吹得哗哗翻动。
虽然这声音微弱。
虽然这连接极不稳定。
但这无疑是她们母女之间,跨越生死界限的,第一次清晰的“对话”!
是绝望深渊中,陡然射入的一线强光!
巨大的鼓舞和希望,支撑着她几乎要溃散的意识。
她再次尝试。
“妈妈…爱…你…”
风,拂过妮妮的脸颊。
这一次,妮妮只是轻轻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似乎睡得更沉了些。
没有回应。
林微雨的激动稍稍平复。
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