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片死寂。
黑暗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在陈凯的肩上。
烟灰缸里,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混合着他身上残留的昂贵古龙水,形成一种焦躁而压抑的气息。
白绫的歇斯底里,赵队的步步紧逼,“老板”的警告……像一根根收紧的绳索,勒得他呼吸困难。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只有一种如同冰封湖面般的沉静,底下暗流汹涌。
越是混乱,他越需要冷静。
他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门锁,确认反锁。走到窗边,指尖挑开厚重窗帘的一角,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漆黑的窗外,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重新回到书桌前。
坐下。
打开电脑。
屏幕的冷光,照亮他轮廓分明的脸,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不带一丝温度的寒意。
他需要立刻处理的,是账目。
新一批的资金已经到位,必须尽快通过那些精心构建的渠道,“清洗”干净。
他点开一个加密邮件,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
附件里,是黑子刚刚发送过来的账目文件。
陈凯的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敲击着,开始逐行逐项地审阅。
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像鹰隼锁定猎物。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签名,每一个资金流向的标注,他都看得极其仔细。
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谨慎,多疑。
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跟了他多年的黑子。
尤其是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关头。
……
与此同时。
城市的另一端,一间灯光昏暗的公寓里。
黑子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胸口却剧烈地起伏着。
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刚刚发送成功的提示。
他终于……还是把文件发过去了。
带着那个……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破绽”。
桌角,母亲泛黄的黑白照片,静静地立在那里。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温和,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黑子的目光,落在母亲的脸上。
痛苦,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就在刚才,他接到陈凯的电话。
不是催促文件,而是询问另一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
“黑子,上次让你查的那个艺术品基金会的背景,有结果了吗?”陈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还在查,凯哥。”黑子握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对方很谨慎,资料不多。”
“是吗?”陈凯那边顿了一下,语气似乎随意地加了一句,“我听说,赵队最近……好像对这些‘艺术品’很感兴趣。”
黑子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试探!
陈凯在怀疑他!
“……是吗?我没听说。”黑子强作镇定。
“嗯,也许是我多心了。”陈凯轻笑一声,“文件抓紧处理,‘那边’催得紧。”
电话挂断。
黑子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陈凯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打他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最近的反常,那些旁敲侧击的试探,或许已经被陈凯察觉。
多年来的“恩情”,多年的控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
可是,母亲的死……
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
悬崖边,少年陈凯惊慌失措的脸……
还有……风……
最近总有些奇怪的风声,在他思念母亲最深的时候响起。
冰冷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甚至有一次,他仿佛闻到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用的那款廉价雪花膏的味道……
是幻觉吗?
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
内心的天平,在恐惧和仇恨之间剧烈摇摆。
最终,当他处理那笔转往某个南美洲小国账户的资金时,手指……鬼使神差地,在一个关键的日期上,敲错了数字。
七月十七日。
变成了七月十一日。
一个极其细微的错误。
在庞大复杂的账目中,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
普通人,甚至一般的审计,都可能忽略过去。
他看着那个错误的日期,心脏狂跳。
有一瞬间,他想立刻改回来。
可是……
他犹豫了。
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是故意的吗?
还是潜意识的挣扎?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这是一种自毁式的解脱。
他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
书房里。
陈凯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数据。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突然!
他的手指停住了。
目光,定格在其中一行资金记录的日期上。
七月十一日?
不对!
陈凯的眉头瞬间蹙起。
他记得很清楚,这笔资金的启动日期,应该是七月十七日!
他的记忆力,近乎变态。尤其是涉及到这些关键账目,他绝不可能记错!
是黑子弄错了?
以黑子的专业和谨慎,这种低级错误,几乎不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