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是谁(1 / 2)

夜色像一层发霉的旧棉絮,沉沉压在天幕上,仿佛要把整座城市闷死在这黑色的坟帐里。

街道潮湿,灯光像风中残火,一点点摇曳着挣扎。我走在回旧仓库的路上,脚下踩着雨后的积水,混着碎玻璃,发出细碎又杂乱的响声。像是谁在背后拖着一具尸体,一步步跟着我走。

耳边没了车声、没了人声,甚至连狗吠都不曾有,只剩我自己的呼吸,在夜色里变得沉重而嘶哑。

那张名单还压在我胸口口袋里,仿佛烧红了的烙铁,贴着心脏,一跳一跳地提醒着我:有些真相,不是揭开就能放下的。

我不止一次掏出来看,名单的纸张早已被汗水浸透,边角卷曲,却依旧清晰——

庄志远。

我盯着这个名字,眼皮剧烈跳动,仿佛身体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我:别去问,别去碰,真相比毒还苦。

但我已经走到了不能回头的地步。

仓库门口的灯光像一只病猫的眼睛,时亮时暗。我站在那道灯下,静静地站了很久,仿佛只要站得够久,一切就能在黑夜里自我风干,连同那些没来得及腐烂的痛苦与困惑。

直到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白光刺得我眼睛一疼。

是庄婧发来的消息。

简单四个字:

【见一面。】

地点是一家茶馆,在江北旧码头旁,地方偏僻,连导航都得转好几次才搜得到。

我收起手机,手心全是汗。抬头看着夜色,像看进一口无底的井。

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转身,一头扎进了那口井里。

茶馆果然冷清,门口挂的灯笼像是多年前落下就没再换过,纸皮斑驳,灯芯时不时闪一下,像老年人的心跳。

店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吊灯,光线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照得人影斜斜倒倒。烟味、茶垢味和木头发霉的味道混在一起,闷在屋子里,像一张看不见的湿布,罩在人脸上。

庄志远坐在靠窗的位置,西装挺括,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他整个人像一根插在沙漠里的木桩,无风也不动。

庄婧坐在他对面,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忍一种巨大的羞耻或挣扎。她的手指一圈圈摩挲着杯沿,像是在抓住最后一点支撑。

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桌面很冷,像一块墓碑。

没有人开口。

空气像是凝固了,连呼吸都成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静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一个人先动。

是庄志远。

他缓缓拿起茶壶,不紧不慢地倒了三杯茶。瓷杯轻响,茶水滑落如丝。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动作克制、干净,仿佛习惯了掌控一切。

我盯着那杯茶,没动。

他终于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而有力:“你想问什么?”

我没有废话,从胸口掏出那张名单,“啪”地一声扔在桌上。

纸张抽在木头上,发出干脆的一响,在这死水般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名单滑开,在桌面上停在他面前。

“你告诉我,”我声音低得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在这张名单上?”

庄志远没动,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只是伸手将那张纸拿起,眼神像扫一张废纸。

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没有惊讶,没有愧疚,甚至连最起码的人类反应都没有。

“这张名单,”他语气轻飘飘的,“是生意,不是命。”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

生意?

这些年我在南城、在工地、在黑拳场上流血流汗,兄弟们有人死了,有人废了,我自己也几次差点命丧黄泉。到头来,在他嘴里,就只是“生意”两个字?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你是要做什么生意?把我当货,卖了?”

他终于抬起头看我,目光幽深如潭,死水无波。

“你以为你能爬到今天,是凭自己?”

我怔了一下,拳头攥紧,骨节发出细微的爆响。

“净空,”他说得慢,字字清晰,“从你第一次在街头打架开始,就已经有人在看着你了。”

我浑身一寒。

“你救了谁,打了谁,跟谁结盟,跟谁为敌……每一个决定,都不是偶然。有人下注你能活,有人下注你会死;有人把你当狗,有人把你当盾。你的一切,都早被规划。”

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像一个教师在讲课,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不屑和疲倦。

“而我,”他轻轻放下茶杯,眼神冰冷,“只是下注的人之一。”

我的胃像被人一拳轰了进去,翻江倒海。

“所以……从头到尾,我就是你们下注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