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月光下的名册(1 / 2)

深夜,仓库办公室里没开灯,只点了一盏老台灯,昏黄灯泡在桌角闪着,像一只盯着死人的眼。风透过破旧窗缝灌进来,带着一股混合着铁锈、潮气与机油味的气息,吹动我摊在桌上的纸页,沙沙作响,像谁在呢喃。

录音笔连接着电脑,钟策和钩哥的对话反复播放,像一道被拉开的伤口,一遍遍摩擦我的神经。我拧紧眉头,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音频波段,用铅笔一字一句地抄写关键词。铅芯已经磨钝,字迹深浅不一,我却顾不得换。

终于,在一段本以为模糊不清的语句中,我听清了几个词。

“名单、净空、试验性、清除对象。”

我愣住,脊背一阵森寒。

那些词像一把把尖刀,透过耳膜扎进大脑。不是刺痛,是一种慢性割裂,像有人把你连着血管的名字写进了绞刑架的清单里。那语气轻描淡写,像在安排一场设备更新,像在谈一场垃圾分类——

但我知道,那不是计划书,那是一道命令。

一份“清除名单”。

我握着鼠标的手有些僵了,缓慢拖动时间轴,一秒一秒往后听,直到另一个片段跳出:

“……除了大柱、净空,还有老六、阿宝,这几个人都得一个一个安排妥当。”

这句话出现时,我的呼吸几乎停顿。

我缓缓放下手里的笔,靠在椅背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屏幕。

大柱,阿宝,老六……还有我。

我们全在这张名单上。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那一刻,我浑身像被泼了冰水,从骨头缝里往外凉。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不再是一个人,而像一颗已经标记好的棋子,被人用红笔圈出,准备下锅。

我快速把音频文字录成文档,导出成pdF,又连接打印机打了出来。纸张还温热,墨迹未干,我就把它摊在台灯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几行黑字。

像盯着自己的遗照。

这一页不是名单,是一张提前盖好章的死亡通知单,是有人在用墨水告诉你,你命数已尽,你无话可说。

我静静坐了五分钟,终于缓慢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六的号码。

铃声响了三下,接通。

“六哥,我这儿有东西,你得来看。”

他没有多问,只沉默了三秒,淡淡回了句:“老地方。”

——

河边的风一夜未停,冷得像刀片划人。

我赶到的时候,老六已经坐在石墩上,穿着一件旧军绿色棉衣,烟雾缭绕。他把身子埋进帽檐阴影里,只露出一点侧脸,灰白的烟头忽明忽暗,仿佛火星里藏着一只死寂的眼。

我走到他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把那张纸递过去。他低头看了十几秒,没说话,把烟头按灭在膝盖上。

那一下,他没皱眉,连声都没发。

“谁给你的?”他问。

“钩哥。”我答。

他一怔,侧头看我:“你见到他了?”

“没有。”我望着他,语气平稳,“但我听见他了。”

老六低头盯着那张纸,沉默得像石头。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以为,这张纸,只有你拿到过?”

我呼吸一滞。

“你也知道?”

他抬起眼,望着我,那一眼像把钝刀插进我的心口。

“净空,有些事,不是不知道,是不敢知道。”

我咬紧牙,声音像冰渣子碾出来:“所以你也装聋作哑?哪怕被划进名单,也不吭声?”

他没接话,只点了一根新烟,抽了一口,眼神飘向河面。语气冷淡,像不是在谈生死,而是说一张彩票没中。

“我早知道,自己迟早会上这张名单。圈子里混久了,活着本就是负债——你欠命、欠账、欠人情……最后总有人来收。”

“可你还在混。”

“活着的人,都在混。”他说,“就看混到哪一步,混出什么价。”

我低头不语,心头像压了一块旧铁,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