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最怕什么?
不是枪,不是刀,是——先开口。
谁先开口,谁就先露底,谁就成了被盯住、被算计、被清理的那一个。
这不是规矩,是血写出来的教训。
方东被带走的消息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黑烟,半天不到,就在圈子里炸了锅。
一时间,所有人都浮躁了,像一口烧沸的大锅,锅底的火一刻不停地烧,锅里的每个人,都开始挣扎,开始翻滚,开始试图寻找能爬出去的机会。
风声更紧了,警车的嗡鸣声变得刺耳,不止一次,有兄弟在夜里被带走,又在天亮前被悄无声息地放回来,浑身上下带着酒气和恐惧。
钩哥失踪了两天。
这在圈子里是非常反常的事。钩哥这种人,哪怕是生病、受伤,也从来不会彻底断联。
而更诡异的是,他失踪的同时,他身边那个左膀右臂的老烟枪——人称“黑老虎”的陈老九,突然频繁地出现在各个分圈之间。
一边笑着,一边安抚:“兄弟们别慌,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要稳住。”
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嘴里叼着半截未点燃的香烟,说起话来像唱评书,句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圈子不能乱,要稳。”
可越是有人强调要稳,大家反而越是觉得不稳了。
人心,是江湖里最先崩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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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正在换仓库后面的那盏坏掉的灯泡。天色阴沉,云压得很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老六带了个年轻人进来。
是“小鲨鱼”,钩哥那边的人,之前在饭局上见过,喝酒很猛,嘴很碎。
他一屁股坐下,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净哥,我们那边,没人想让你难做。”
我慢悠悠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扯了扯嘴角:“是吗?那你们让大柱怎么办?”
小鲨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上头现在的意思是不想圈子里再出事了。最近动静太大,警察都盯着,生意也做不下去。谁再闹事,自己就是靶子。”
“那方东呢?”我盯着他,语气不动声色。
“意外。”他耸耸肩,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自己贪心,怪不得别人。”
“你信这话?”我淡淡地问。
小鲨鱼耸耸肩:“不信,可这时候信不信没区别,重要的是,咱们得有人出来站个姿态,让外面的人看着,圈子还是一盘棋,不是散沙。”
我盯着他,目光冷了几分:“所以呢?你们找上我,想让我干什么?”
他靠近了一点,声音压低了:“什么都不用干,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你不说,不选,不咬——咱们就还是一伙人。”
我笑了笑,笑意里透着寒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你们的人?”
小鲨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一种暧昧又阴冷的笑:“你说不说,是一码事;你是不是,早就不是一码事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燥热,我盯着他几秒钟,没说话。
他笑了笑,拍了拍桌子:“这就对了,净哥。咱们,都得活下去。”
临走时,他回头丢下一句话:
“这几天,风声会更紧。但记住,只要你不开口,没人能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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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鲨鱼走后,我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根烟。
翻了翻仓库角落那几本旧账,又把最近的消息串联了一遍,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方东出事后,所有能说话的、能拉线的、能周旋的圈内头面人物,几乎都来过了,明着暗着打探、试探、拉拢。
只有一个人没出现——大柱哥。
不止是没出现,连个电话、一个信号都没有。
反常,太反常了。
我拨通了大柱的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
“哥,咱不打算收线了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只有微微的电流声。
很久,他低声道:“你暂时不要主动联系我。”
我眉头一跳:“什么意思?”
他声音很低,像是怕被监听:“你现在是什么位置,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然后,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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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原地,点燃第二根烟。
大柱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既是在保护我,也是……在试探我。
如果我能在这一波清洗和试探中撑住,那我就是圈子下一步真正的继承人。
撑不住——那就只能沦为弃子,被推出去挡枪。
江湖就是这么现实,哪怕是兄弟,哪怕是把酒言欢,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所有感情都成了权衡的砝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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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门口,传来一声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