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稷接过麦茬,断口处还渗着新鲜的汁液。他顺着鼠道往前摸,扒开三寸土,赫然露出个碗口大的洞穴,洞壁光滑湿润,泛着阴冷的光,像条微型隧道,笔直通向麦田深处。
\"一窝哈哈,能祸害五亩地。\"老马咬牙切齿地比划,\"让哈哈糟蹋的粮食,那都莫法数!\"
李老汉用铁锹戳着洞壁,\"这祸害一窝能下五六崽,两个月就长成!你今年打死一只,明年能蹿出十只!\"
\"之前怎么治的?\"方稷的钢笔悬在笔记本上。
场院里顿时炸了锅:
\"下夹子!夹着过路的,窝里的照样祸害!\"
\"灌水?这畜生会堵洞!水都流不到它跟前!\"
李老汉突然压低声音:\"早年间……\"他做了个拉弓的动作,\"用地箭。\"
几个老人立刻咳嗽起来。老马一脚踢飞土块:\"陈芝麻烂谷子甭提!现在要科学!\"
方稷却眼睛一亮:\"您详细说说地箭。\"
原来所谓\"地箭\",是把细竹签涂上毒药,插在鼢鼠洞道里。老鼠经过时被刺伤,毒发身亡。
\"后来破四旧,说这是封建迷信的害人招。\"赵寡妇倚着石垛子,\"现在谁还敢提?\"
月光下,老人们你推我搡,最终赵寡妇比划,\"插在鼠道上,哈哈爬过就扎破肚皮。\"她比划着,\"涂的是狼毒草汁混砒霜,见血封喉……\"
小林倒吸凉气:\"这不是剧毒吗?\"
\"毒死的哈哈,狗都不吃!\"李老汉啐了一口,\"后来上头说这是四旧,把方子搜走烧了。\"
方稷摩挲着竹签上的陈年血垢,突然问:\"现在谁家还有狼毒草?\"
场院瞬间死寂。老马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方专家,你这是要……\"
\"改良。\"方稷折断竹签,\"用科学手段,给地箭穿件新衣裳。这分明是朴素的生物农药应用!\"
老马挠着头:\"这能行?\"
\"总比用化工毒药安全。\"方稷指着图纸,\"最重要的是摸清鼢鼠活动规律,咱们得……\"
\"老马,\"方稷拍拍手上的土,\"明天召集壮劳力,咱们跟哈哈打场硬仗!\"
\"咋打?\"
\"先摸清它的老窝!\"方稷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吓人,\"灌水不行就烟熏,烟熏不行就挖战壕!它吃咱一半粮,咱端它全家窝!\"
夜风卷着黄土掠过麦田,众人手里的煤油灯\"呼\"地窜高火苗,把一张张沟壑纵横的脸照得通红。
李老汉把铁锹往地上狠狠一插:\"成!老汉额拼上这把骨头,也要让哈哈晓得——\"他布满老茧的手在衣襟上用力一抹,扯开嗓子吼道:\"这黄土塬上,到底谁当家!\"
这一嗓子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在场的老少爷们全都炸开了锅。赵光棍把破棉袄往地上一摔,露出精瘦的膀子:\"日他先人!去年额家好不容易老天留下点麦子,全让这地底下的畜生祸害咧一大半!\"
\"就是!\"张老汉把旱烟袋往腰里一别,抄起靠在墙头的钉耙,\"明儿个把这祸害连窝端了!\"
王寡妇挽起袖子:\"算额一个!这些挨千刀的,专挑额孤儿寡母的地里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