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板房里的灯光却越来越亮。当第一缕晨光染白雪山时,他们还在激烈争论着方案细节。没人注意到,那个藏族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窗外,手里捧着一壶滚烫的酥油茶。
试验田的铁丝网外,渐渐围满了人。老人们转着经筒,年轻人抱着胳膊,孩子们在大人腿间钻来钻去。他们盯着田里那些弯腰忙碌的身影,眼神像在看一群表演拙劣的戏子。
\"看,又开始了。\"扎西老汉啐了一口,烟草渣子落在新翻的土垄边,\"去年那批人也是这么挖来挖去,最后连根草都没见着。\"
他身旁的卓玛大嫂紧了紧头巾,声音压得极低:\"听说这次是部队来的...你看那个高个子,腰杆挺得像根旗杆。\"
\"旗杆顶什么用?\"年轻的牧羊人顿珠冷笑,手里的鞭子甩得啪啪响,\"我家的羊吃了他们上回种的草,拉稀拉了三天!\"
田里的方稷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正跪在冻土上,手套早已磨破,指尖被寒风割出一道道血口子。
陈雪递来的改良种子被他小心地埋进特殊覆膜下,这种覆膜是团队熬了三个通宵设计的,表面布满微型气孔,像给大地盖了层会呼吸的羽绒被。
\"微生物菌剂准备好了!\"次仁扎西提着个塑料桶走来,里面黑褐色的液体散发着牦牛粪特有的腥臊味。小林捏着鼻子后退两步,被李教授用烟袋锅子敲了下后脑勺。
\"嫌臭?\"老人家用藏语骂了句什么,\"没有这宝贝,你们那些金贵种子活不过今晚!\"
第一场雪来得毫无预兆。那晚整个团队挤在板房里,听着外面狂风呼啸。小张盯着温度计上-15c的读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完了...全完了...\"
清晨,扎西老汉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他本想来捡些废弃的塑料布补羊圈,却看见覆膜上凝结着奇异的水珠,里面的土壤居然没结冻!
老人蹲下身,颤抖的手指刚要触碰薄膜,多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别动!!\"
一周后的清晨,小张跌跌撞撞地冲进板房,拉着方稷高兴的说:\"出苗了!出苗了!\"
田埂上很快挤满了人。那株嫩绿的青稞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倔强地挺立着。多吉蹲在旁边看了足足半小时,直到腿麻得站不起来。
\"活了?\"扎西的声音发颤,像在问一个不敢期待的梦。
多吉没回答。他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幼苗。
老阿妈次仁却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风吹过经幡:\"我早说了金珠玛米不会不管我们的。\"她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方稷农业部制服上的五角星,\"看见那个红五星没有?当年修青藏公路的解放军,帽子上也是这个。\"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卓玛大嫂第一个解开腰带上的糌粑袋,把珍藏的优质青稞种倒在方稷脚边。接着是扎西老汉的种子,顿珠的种子...很快,方稷面前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种子山\",在朝阳下泛着金子般的光泽。
远处,老阿妈摇着转经筒的身影渐渐走远,经幡在她头顶猎猎作响。谁也没看见,她悄悄用袈裟擦去了眼角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