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蛇纹 时计(1 / 2)

雨丝斜穿过百乐门霓虹灯牌,在青砖路上洇开暗红血渍。程墨秋蹲在尸体旁,银质怀表链垂在深灰马褂前襟,表盖内侧嵌着的西洋镜片倒映出死者扭曲的面容。

\"程探长,凶器是这把。\"巡捕递来裹着油纸的物件。匕首镀银吞口处刻着拉丁字母,刀身残留的暗红与死者心口破洞严丝合缝。程墨秋用镊子夹起匕首,瞥见刃口细微的锯齿状纹路——是漕帮特制的分水刺。

雨幕里传来胶鞋踩水声,刑事科照相师的镁光灯在巷口炸亮。白光掠过尸体西装前襟时,程墨秋瞳孔骤缩。半截藕荷色丝帕从死者内袋露出一角,金线绣的双头蛇在电光中吐信。

\"通知家属了吗?\"

\"许家太太正在苏州省亲,已经拍了电报。\"巡捕翻着记事本,\"死者许世昌,四十二岁,礼和洋行买办,今夜本该出席汇中饭店慈善晚宴。\"

程墨秋起身时,黑呢大衣下摆扫过墙根积水。巷口黄包车辙印在泥泞中拖出蜿蜒痕迹,两道轮距忽宽忽窄,像是车夫跑得急了压着水坑。他摘下半湿的骆驼绒围巾,突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程探长!\"巷子深处传来惊呼。新来的巡捕正用警棍挑起团暗色织物,赭色锦缎上绣着百子嬉春图,分明是件婴孩肚兜。程墨秋接过证物袋时,指尖触到织物内层硬块,隔着橡胶手套也能觉出是块铜牌。

远处海关大楼传来三声钟响,雨势渐收。程墨秋摸出怀表,表盘边缘的夜光涂料在暗巷里泛着幽绿。四点十七分,死者怀表停在三点零六分。他望向巷口斜对面的光明大戏院,霓虹灯管在雨后雾气中晕开血色光晕。

次日清晨,程墨秋站在百乐门后台的穿衣镜前,镜面裂痕将他的身影割成碎片。梳妆台上散落着丹琪唇膏和夜巴黎香水瓶,最底层的抽屉里躺着半包老刀牌香烟。昨夜白牡丹谢幕时戴的蓝钻耳坠,此刻正嵌在镜框缝隙里,折射出冰棱似的冷光。

\"程探长对女人物件倒是上心。\"裹着银狐披肩的歌女斜倚门框,蔻丹指甲划过他手中证物袋。肚兜锦缎在阳光下泛着诡异光泽,那些嬉闹的孩童面孔竟都闭着眼睛。

\"许先生最爱点《夜来香》,说这曲子让他想起北平的秋。\"白牡丹突然轻笑,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点在铜牌拓印上,\"不过他上周喝醉时念叨过十六铺码头三号仓,说是什么'新到的货比烟土还烫手'。\"

程墨秋走出百乐门时,黄浦江的风卷着《何日君再来》的旋律扑在脸上。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镜片突然映出斜后方报童的身影——那孩子左耳垂缺了半块,正是三天前在霞飞路偷他钱包的小扒手。

货仓铁门在阴云下泛着冷光,程墨秋贴着潮湿的砖墙移动。腐臭鱼腥味里混着硝石气息,他握紧勃朗宁手枪的指节微微发白。突然,头顶传来滑轮转动的吱呀声,成捆的麻袋从天而降。在麻袋砸落的瞬间,他瞥见麻绳切口整齐如刀削。货仓深处的阴影里传来铁器拖拽的声响,程墨秋侧身闪进堆满桐油桶的夹缝。麻袋砸落处腾起呛人的石灰粉,他捂住口鼻后退,后腰却撞上一截冰冷的枪管。

\"程探长查案查到兄弟们的饭碗里了?\"沙哑的嗓音裹着浓重宁波口音。程墨秋余光瞥见对方虎口处的船锚刺青——是青帮红棍的标记。勃朗宁手枪被缴走的瞬间,他猛然抬肘击中对方肋下,石灰粉中顿时爆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货仓二楼突然传来木箱翻倒的巨响,程墨秋趁机翻身滚向铁门。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见满地散落的毛瑟枪零件,黄铜弹壳在青砖地上滚出细碎回音。他抓起半截枪管,螺纹处烙着的\"奉天兵工厂\"钢印让后背沁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