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没有驶向漕帮总舵,而是拐进了青河镇西边的竹林。
许墨白透过车帘缝隙,看见月光下的竹影如鬼爪般掠过路面。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尽头是许家祖宅,父亲两年前离世后便再无人居住。
\"周铁山想干什么?\"他压低声音问宋明哲。
宋明哲摇头,手始终没离开腰间枪套。马车突然颠簸一下,许墨白袖中的半块玉珏滑了出来。他急忙攥住,冰凉的玉面上那个\"月\"字刻痕抵着掌心,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竹林深处,许家祖宅的黑瓦白墙在月色中泛着青灰。门前石狮缺了半只耳朵,那是许墨白儿时爬树摔下来砸坏的。马车停在院外,黄板牙汉子粗暴地拽开车门:\"下来!\"
宅院内意外地点着灯。正厅太师椅上,周铁山正用茶盖拨弄浮沫,身后站着四个带刀的漕帮子弟。见他们进来,周铁山咧嘴一笑,金牙在灯下闪着暗光。
\"许少爷,深夜打扰,实在是有要事相商。\"他挥手示意上茶,语气亲切得诡异。
许墨白注意到厅内摆设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定期打扫。但父亲最珍视的那幅《溪山清远图》却不在原位,墙上只留下浅淡的印痕。
\"周会长好雅兴,半夜来我家喝茶。\"许墨白故意强调\"我家\"二字。
周铁山笑容一滞,茶盖\"咔\"地扣在杯上:\"明人不说暗话。许少爷,你手里那半块玉,是漕帮的东西。\"
宋明哲突然咳嗽一声,许墨白会意,故作惊讶:\"什么玉?\"
\"少装糊涂!\"周铁山猛地拍桌,茶盏跳起,\"小桃红死前交给你的那半块'丑'字玉!那本该是漕帮这次运的货!\"
许墨白心跳加速——小桃红临死前指的正是\"丑\"字。他面上不显,反而慢条斯理地坐下:\"周会长,我父亲去世后,许家早不碰货运生意了。您说的什么'丑'字玉,我一概不知。\"
\"不知?\"周铁山冷笑,\"你爹许明远死前没告诉你?十二辰玉凑齐能打开南朝张士诚的藏宝洞,洞里除了金银还有——\"
\"会长!\"一个漕帮子弟突然打断,\"佐藤先生的人到了。\"
周铁山脸色一变,迅速起身:\"今日暂且别过。许少爷,三日内交出那半块玉,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厅堂正中的祖宗牌位,\"许家香火怕是要断。\"
漕帮的人如潮水般退去,眨眼间消失在竹林小径。宋明哲快步到门前查看,回头道:\"有人来了,听脚步声是练家子。\"
许墨白拉起他就往后院跑:\"我知道个地方。\"
穿过荒芜的庭院,月光下那棵老梅树依然虬劲。许墨白拨开枯萎的藤蔓,露出假山上的暗门——这是他儿时捉迷藏的秘处。两人刚挤进去,前院就传来破门声。
暗室狭小潮湿,宋明哲的呼吸喷在许墨白颈间。\"周铁山提到的张士诚藏宝洞,\"他耳语道,\"你听说过吗?\"
许墨白摇头,脑中却闪过父亲常讲的一个传说:元末起义领袖张士诚兵败前,将大批财宝藏在太湖某处,以十二生肖玉珏为钥匙......
\"搜!每个房间都搜干净!\"外面传来生硬的中国话,伴随着家具翻倒的声响。
\"日本人。\"宋明哲的手按在枪上,\"至少三个。\"
许墨白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渐近时,他忽然发现暗室墙壁上有道细缝——正对着父亲的书房。透过缝隙,他看见穿和服的男子正在翻检父亲的书桌。那人腰间的短刀刀柄上,缠着暗红色的丝绳。
\"是醉仙楼窗口那个人。\"许墨白压低声音。
宋明哲眯眼看去:\"刀柄上的结——日本剑道六段以上才能用的绑法。这人来头不小。\"
日本人突然停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楚辞》。书页翻动间,飘落一张薄纸。他弯腰捡起,月光下隐约可见纸上画着某种图案。正当他要细看时,院外突然响起哨声。
\"撤!\"日本人将纸塞入怀中,打了个手势。转眼间,入侵者如鬼魅般消失了。
许墨白又等了一刻钟才推开暗门。书房被翻得一片狼藉,但奇怪的是,父亲最珍爱的端砚却完好无损地摆在原位。他拿起砚台,底部沾着一点新鲜墨渍——有人用过。
\"奇怪......\"他喃喃道。父亲去世后,这宅子应该没人动过。
宋明哲正在检查窗棂:\"他们是从这里进来的,窗闩有撬痕。\"他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捏起一撮粉末,\"石灰粉,掺了朱砂——是盗墓贼常用的标记手段。\"
许墨白心头一震。他走到父亲常坐的藤椅前,手指抚过扶手内侧——果然摸到一道浅槽。用力一按,书架下层无声滑出个暗格。
\"令尊很谨慎啊。\"宋明哲吹了个口哨。
暗格里是一本密码册和半张发黄的图纸。密码册扉页上题着\"月相盈亏录\",内页密密麻麻记着数字与地支的组合。而那半张图纸上画着太湖流域的地形,十二个红点如星辰般散布,其中三个被墨圈出。
\"这是......\"许墨白手指发颤。被圈出的三个点中,有一个正是父亲尸体被发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