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棠迅速将钥匙反转半圈,听见机关咬合的轻响,这是《天工织造》里记载的\"阴阳钥\"。
库门洞开的刹那,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五十架提花机蒙着蛛网,机杼间缠着未完工的龙纹锦,金线已然发黑。
沈惜棠点燃浸过磷粉的丝绦,幽蓝火光中,看见墙上投着数道不属于自己的人影。
\"姑娘小心!\"
青杏的惊呼与弩箭破空声同时响起。沈惜棠旋身躲进织机后方,箭簇钉入经轴,震得丝线嗡嗡作响。
她扯断数根冰蚕丝抛向空中,磷粉遇风自燃,瞬间照亮偷袭者的面容——竟是沈家大掌柜,他左腕缠着靛蓝布条,与瓦窑杀手如出一辙。
\"三姑娘何苦自寻死路。\"大掌柜转动弩机,箭头发绿,\"这库里的龙纹锦,足够沈家满门抄斩...\"
沈惜棠突然轻笑出声,指尖拂过身旁织机的铜枢:\"掌柜的可曾数过这里有多少架提花机?\"
她猛地扳动机关,五色丝线如蛛网喷射,\"四十九架半,缺的那半架,此刻正在大理寺证物房吧?\"
大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沈惜棠趁机踢翻染缸,靛蓝染液泼洒间,她瞧见对方靴底沾着的朱砂泥里混着金粉——与瓦窑青砖上的如出一辙。弩箭再度袭来时,她已借丝线荡至库房二层。
腐朽的木梯在脚下碎裂,沈惜棠跌进堆满账册的隔间。泛黄的册页纷飞如蝶,她突然瞥见某页边角画着只振翅青蚨——这是母亲记账时惯用的暗号,代表银钱流向。
\"甲戌年四月初八,购苏木三百石...\"沈惜棠就着天窗漏下的光细看,忽觉不对。苏木市价每石二两,这笔却记作五两,墨迹深浅不一,分明是后来添改的。
账页夹缝中突然滑落片桑皮纸,边缘焦卷似被火燎。沈惜棠对着阳光细看,纸上密布针孔,排列方式竟与璇玑星图暗合。
她将纸覆在窗棂上,光斑透过孔洞在墙面投出幅漕运图,某个红点正落在她昨日祭拜的浣纱祠。
库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沈惜棠迅速将桑皮纸吞入喉中。账册纷飞间,她看见萧珩的皂靴踏过满地狼藉,刀尖还滴着血。
\"沈姑娘可知私改官账是何罪?\"萧珩抖开染血的披风,露出内侧暗袋里的半幅龙纹锦,\"这锦缎经线浸过火药,遇明火则爆,与瓦窑爆炸案的残片完全一致。\"
沈惜棠扶着账架起身,腕间素纱不知何时缠上了萧珩的刀柄。
她轻轻一扯,纱上金粉簌簌而落:\"大人不妨验看这些金粉,可是产自滇南官矿?\"她故意让金粉飘向窗口,晨光中泛起诡异的七彩光晕——这是掺了琉璃粉的私矿金。
萧珩突然逼近,护腕擦过她耳畔,机括弹开的声音清晰可闻。沈惜棠感觉颈间微凉,璇玑锁玉珠已被银丝勾走。
她反手抓住萧珩手腕,指尖按在缠枝纹某处:\"大人护腕的第三道旋纹,可往左转三下?\"
地库突然震颤,五十架提花机同时轰鸣。萧珩腕间护腕射出一道金光,正中库房梁柱的玄武纹。砖石翻涌间露出暗格,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卷靛蓝布匹,每匹首尾皆绣着血色北斗。
沈惜棠扯开布匹,双层夹缝中滚出数百粒金珠,珠面刻着海外番文。她捡起颗对着光看,突然笑出声:\"原来沈家漕运的不是白砂,是倭国的硫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