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清醒的富弼和嘉佑之治(2 / 2)

他当然知道这个世界就应该变成好兄弟范仲淹描绘过的那个宏大蓝图里的样子,但是他更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那个年轻时曾经的理想,不光他自己做不到,而且其他任何人也实现不了。而如今,为了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他带领着他的团队,尽了最大的力。

宋朝这座四处漏风、风雨飘摇的房子,经过富弼这些泥瓦匠的修修补补,终于又能立起来遮风挡雨了。

嘉佑年间富弼团队的有效治理,又让大宋重新绽放出活力,全国达到1246万户,比起真宗时期人口净增长379万户,这增长的户数几乎相当于唐太宗贞观时期的总户数,而这段时间就是被后人广为赞颂的“嘉佑之治”。

与此同时,新一轮变法也在其中萌芽着。嘉佑三年(1058年),年轻的王安石进京述职,他结合自己在鄞县、舒州、常州多年地方官的经历,作了长达万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提出了激进的变法主张。他指出国家积弱积贫的现实:经济困窘、社会风气败坏、国防安全堪忧,主张对宋初以来的法度进行全盘改革,革除宋朝存在的所有积弊,并以晋武帝司马炎、唐玄宗李隆基等人只图“逸豫”、不求改革终至覆灭的事实为例,要求立即全面变法。

毫不出乎意料的是,咱们的皇帝没有采纳王安石的变法主张。但是宰相富弼很是喜欢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此后朝廷多次委任王安石以馆阁之职,请他来中央工作,但都被王安石推辞了。士大夫们以为王安石无意功名,哪知道王安石是个“倔千里马”,他知道现在的朝廷并不是自己的用武之地,不遇真正懂自己的伯乐绝不出山。

就在赵祯执政的这个关键时期,大宋的北方边境上发生了很重要的变化,幸运的是,我们的皇帝和富弼的宰执团队很好地做出了应对。

党项人从最一开始的夏州附近的一小块地方,一点点慢慢扩张,直到疆域足够大到占据住了整个西北,终于让宋朝人发现了他们的狡诈图谋——收关税,卡死关口征收那些本属于宋朝人的钱。

不像后面明清的闭关锁国,赵祯时期的思想是极为开放的,打开国门、包容并蓄的重商文化是当时的主流思想,这让宋朝的商品经济高速发展,逐渐摆脱了农业的束缚,毫无争议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按1990年的美元基准,宋朝的人均Gdp在 600美元,这项世界纪录一直到西方工业革命后才被打破,保持了五百年之久。

当时,欧洲和阿拉伯地区的人们需要大量进口宋朝的瓷器、丝绸、茶叶以及大量的手工业制品,商队从茫茫戈壁而来,穿过狭长的河西走廊,再渡过黄河,就来到了大宋境内采买货品。一直以来大宋倡导自由贸易,主要靠卖商品赚了不少钱,但是这到了赵祯执政的后半段,事情慢慢就发生了变化。

嘉佑时期,随着西夏向西向南的扩张,不断侵占吐蕃和回鹘的地盘,党项人逐步全面占领了河西走廊,在宋夏交界处设置了西平军司设卡收费,在河西走廊西端的伊州(今新疆哈密市)设置了黑水镇燕军司,在宋辽夏交界的地方设置了黑山威福军司,彻底卡死了这段沟通东西的商路。

商队想绕过去是不可能的,这片区域南面是缺氧的青藏高原,北面是风沙万里的戈壁无人区,欧洲人、阿拉伯人也只能拿出相当一部分货款去缴了关税,剩下的钱才能用来购买货品,这就导致宋朝在贸易上赚的钱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后世总有人说西夏就是一个伪装成国家的拦路抢钱团伙,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咋办呢?赵祯和富弼很快就找到了办法——打开海路,开启“大航海时代”。西夏这招\"陆路卡脖子\"反倒成了历史的神转折点:就像被强敌硬逼下崖壁的雏鹰,突然发现大海才是星辰所在。富弼捋着胡须笑道:\"他们堵了河西走廊,咱们就开条海上天路!\"从此,大宋的商船不再与骆驼较劲,转而与鲸鲨共舞。

朝廷在广南、福建、两浙三个区域设立多个港口,形成了完备的多层次的出口运输体系,广州、泉州后来逐步成为了名震世界的超级港口。为了更好地做好管理,朝廷分别在各港口设置了市舶司、市舶务这样的专门机构,还设置了海军,为船只的近海航行提供安全保障。

宋朝人不仅卖货给外来的商旅,他们自己也造船做起了远洋生意。宋代的造船业是中国古代的一个高峰,造船技术远远走在世界前列,那时候福州等地的造船工坊能建造五千料的大船,载重量可达数万斛,而且速度快,船身稳,能抵御强烈的海风,给了宋朝远洋的货轮们极大的航行保障;指南针、隔水舱技术的发明也都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些造船工程原理至今仍在使用。

最绝的是船舱里的\"黑科技套装\":能预测风暴的观天铜仪,可保鲜三年的腊肉窖藏,甚至还有专门培育豆芽的温室——这是宋朝的\"海上菜篮子工程\"。当阿拉伯船长还在为坏血病发愁时,宋船医官早已备好陈皮姜茶,这波\"中医护航\"让外商们直呼内行。

当泉州港的晨雾中升起千帆,广州港的灯塔彻夜不眠,德化的白瓷与波斯的琉璃竞艳,蜀锦与天竺的香料共舞,大宋的市舶司官员们俨然成了古代版投行精英。他们左手握着算盘计算关税,右手挥动令旗指挥船队,腰间还别着《海事法典》——这可是大宋版的\"国际贸易规则\",连阿拉伯商人都得竖起大拇指:\"宋人的契约精神,比《古兰经》羊皮卷还可靠!\"

着名的“海上丝绸之路”就此开启,当时与中国进行海外贸易的国家和地区高达50多个,航线最远到达非洲和埃及的开罗。

1987年,考古队在广东阳江海域发现了一艘宋代的沉船“南海一号”,为我们见证了宋朝海路的繁荣,整艘“南海一号”船长30.4米,宽9.8米,排水量估计可达600吨,载重可能近800吨。

“南海一号”清理出的船载文物包括有大量的瓷器、钱币、丝绸、金银铜锡器物、竹木漆器。其中,已出水的2000多件完整瓷器,汇集了德化窑、磁州窑、景德镇、龙泉窑等宋代着名窑口的陶瓷精品,品种超过30种,出水瓷器带有明显的阿拉伯异域风格,被认为是宋代接受海外订货“来样加工”的产品。中国古陶瓷协会会长、陶瓷鉴定泰斗耿宝昌对着“南海一号”上出水的瓷器连呼惊叹:“搞了一辈子的瓷器研究,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瓷类珍宝,很多连听都没听说过!”

当西夏人在河西数着铜板时,大宋的商船早已在七海播撒文明。这场被迫的\"战略转身\",竟让中华文明比西方提前六百年触摸海洋时代——赵祯恐怕想不到,他无奈开辟的海路,会成为比丝绸之路更璀璨的文明纽带。正如南海一号沉船中那盏永不熄灭的航行灯,照亮的不只是商路,更是文明突围的智慧之光。

这种在困境中开新天的气魄,或许就是华夏文明绵延千年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