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到朝廷大员的桃色花边,那就不是小事情了,按规定朝廷需要派人复核此案,宰相章得象很快派出了判官苏世安。经过苏世安的重新查案,欧阳修不仅没能洗刷冤屈,而且又有了一项新罪名“贪墨资产”——说有一笔本该阿张继承他爹张龟年的遗产,全部被欧阳修放到了他妹妹欧阳氏的名下。
这两项罪名,尤其是“通奸幼女”罪名可不小,能判死罪。皇帝是聪明的,他马上猜到了下面这帮官员搞的猫腻,于是他派出了贴身太监王昭明亲自查勘,很快就真相大白:“通奸幼女”罪名是假,是官员为迎合宰相意思私下而为;而“阿张的资产早年间挪给了欧阳氏”是真的。
早年间阿张还小,资产交给大人打理却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阿张长大之后,还没有交还给人家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但根据欧阳修一贯的马大哈性格,很有可能就是忘了,而且欧阳修当时也是这么说的:“那点钱少如毫毛,哪里值得反复计较。”
责罚很快就下来了,一脑袋脏水、一肚子委屈的欧阳修被贬为了滁州太守,即刻离京。
至此,革新派全军覆没,新政仅仅持续了一年多,就灰飞烟灭。
从此之后,终于得逞的旧党全部恢复了以前的祖宗之法,而且没了革新派的制约,他们对资源的掠夺更加的明目张胆,对地位的占据更加的盘根错节,社会矛盾也更加尖锐。
新政废除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邠州,正在知邠州任上的范仲淹遥遥跪向了开封的方向,他泪眼婆娑:新政失败了,有多少人心中充满着伤心和不愿,但为了大宋,我们已经尽了全力。
自此,范仲淹再也没能回到朝廷,只是在各个地方轮任知州,先后又去过邓州、杭州、青州,在这些任上,他只是兢兢业业地做好本职,努力让百姓们能安居乐业,而关于新政的事情,他一次也没有再提起过。他一直就是这样,从不好高骛远、从不怨天尤人,只是在平平静静地做着事情。
晚年时,家里人想为他购买些田产,作为他将来隐退后的生活保障,范仲淹却拒绝了,他将这些钱拿了出来,成立了范氏义庄,用于照顾范家族人和周围的贫困百姓。终其一生,范仲淹都没有在个人利益上纠结过。
范仲淹也许自始至终都知道,就凭自己身边仅有理想就想改变世界的一群人,想去谋得变法成功是多么的荒诞和不可能,他也更知道“棒打出头鸟”道理,但是如果大家都是沉醉于歌舞升平的迷幻,都做那只把头埋在沙里的鸵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那么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用悲哀而平静的声音慢慢给我们展现了这个世界应有的样子。范仲淹,活成了那个时代的一道光。
皇佑四年(1052)的某个寒夜,他在调任颍州知州不久后因病去世,享年六十四岁。赵祯赐谥“文正”,这是中国古代文官最高等级的谥号,也代表了全体高层对这位“圣人”所做贡献的肯定。
范仲淹去世的时候没有什么不甘和悲壮的遗言,只是平静地望向了远方,那双智慧深邃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恍惚中他看见:开封府勾栏里说书人正演绎\"范公夜治黄河\" ,苏州寒山寺墙头刻着\"先忧后乐\"涂鸦,还是孩童的王安石在书房狂抄《答手诏条陈十事》,九百年后的中学生激情洋溢地背《岳阳楼记》……老人笑着合上眼睑——
只能这样了,至少我曾向着那个光明的方向拼命迈进过,这世上从没有徒劳的燃烧,每个撞向南墙的理想主义者,都会在历史的铜墙上刻下裂缝。后来者或许会踩着这些裂缝攀上墙头,或许会继续头破血流,但重要的是,那道试图照亮黑夜的光,永远倔强地存在着。正如汴河岸的垂柳年复一年抽新芽,纵使被暴雨打折了枝条,来年春天仍要向着太阳疯长。
这,或许就是\"文正\"二字最滚烫的注脚。
【新政失败因为啥?】
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却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的变法。
首要的原因就要找咱们的皇帝。赵祯是个好人,大好人,但却不是一个能尽到责任的好皇帝。
这变法就是革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较量,是一场会流血死人的战争,一旦开始了,就没有了任何再回头的道理,这个时候,你必须要坚定至极的一条道走到黑,甚至要用杀得血流成河来实现目标。然而,老好人赵祯却还在打着“太极”,既想要大宋中兴的KpI,又舍不得打破\"君臣和睦\"的年度评优记录;当改革派与保守派在朝堂上掐得鸡飞狗跳时,他竟掏出祖传的\"动态平衡术\"——今日给范仲淹赐茶,明日给夏竦赏砚,生生把变法战场变成了大型职场pUA现场。
更重要的是,而伟大的革新派也用无尽委屈和挣扎告诉了我们一个真理——只有“党”才能战胜“党”。
让我们回归到那个尔虞我诈的政斗时代,革新派官员们的日子很不好过——你的背后会有着一双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你,你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你家里待了很多年的婢女,或者是身边笑脸相迎的同僚,甚至是你的亲人,都有可能已经被你的死敌收买。你必须如履薄冰地工作和生活,谨小慎微得生怕犯一点错,这就是旧党这个“朋党”的恐怖渗透力。
而旧党一旦发现目标,就会一窝蜂地扑上去,不惜任何手段把你搞臭搞烂,各种“污名破料”甚至会超乎你的想象,口诛笔伐不死不休,所以说“朋党”组织力和动员力那也不是一般的集社组织所能比拟的。
历史给了革新派最残酷的黑色幽默:他们用政治生命验证了\"不结党的清流必死\"定律,却为后来者留下了珍贵的行为艺术样本——欧阳修的《朋党论》成了后世党争反面教材,滕子京的火烧账本被收进《贪腐案例集》,连王益柔那首作死诗都被编入大宋Rap精选集。
大宋的革新派们,不要着急,你们终会悟到组成“朋党”的威力,未来的你们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