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权力的倾轧开始了(2 / 2)

两千打三万,居然打赢了,而且低伤亡,还擒住了对方主帅,这要是把一大堆人头往开封一送,那就是泼天的富贵,然而刘沪却丝毫不动心,他下令士卒暂且放下手中的刀。

望着土人首领们绝望着准备引颈就戮的眼神,刘沪微笑着问了一个很“幽默”的问题∶“你们服是不服?”诸位首领瞬间都蒙圈了——什么意思,这还杀不杀我们了?

刘沪继续道∶“服,你们就投降,不仅既往不咎,还会给你们加官晋爵。不服,那也好办,我现在把你们放了,咱们约定时间,择日再战。”

刘沪居然要把人放了,他傻吗?不,他是淡定,是所谓“沧海桑田心不惊”的淡定,是有大胸襟、大气度的淡定。他知道,在这里如果靠蛮力征服,将会很快战火再起,他要的是人心的归顺、是永久的和平。

在战场上,真正可怕的不是什么“我要杀了你”这样声嘶力竭的咆哮,也不是什么张牙舞爪的威胁,而是这看似波澜不惊的淡定,这背后隐藏的一定是强大的底蕴和由此所带来的自信。

诸位首领是懂行的,他们也认识到了这份可怕,于是立刻表态,从此以后依附宋朝,永不背叛。只不过在正式投降前,这些首领们还有一个顾虑,担心因此会惹怒西夏出兵攻打,而以水洛城现在的低矮城防很难能守住。因此,这些首领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希望大宋出钱,水洛城出人,重修水洛城”。

刘沪立即把这个要求上报了朝廷,对此皇帝也是认为可行,毕竟不需要朝廷再派人,等于是省了一半的钱。这时范仲淹也上奏表示赞同,他说:“水洛城占据着东来北往的陆路,且陇水环城西流,有很好的水路交通优势,是至为理想的军事要塞地址。如果我们修了水洛城,一方面能够让宋朝渭州、秦州两大军事重镇形成新的战略通道,一方面还可断绝西夏东进的道路,甚为有利。”一席话把修建水洛城的好处说得具体明了。

于是在朝廷的支持下,西北边陲的水洛城建设工程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哪知道刚修了俩月,刘沪带着一大帮人正干得热火朝天,突然间朝廷又派人传旨来了,内容也是石破天惊的出人意料——“停止修筑水洛城!”这是咋回事呢?

原来是枢密副使韩琦此时结束了在陕西的巡边回了京城,他对修筑水洛城这件事有着不同的意见。

作为“新政三大将”之一的韩琦,也有着救国救民、振兴社稷的宏大抱负,也认为朝廷施政需要革旧鼎新,但他却是标准的理想主义者,喜欢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极致,认为范仲淹、富弼他们做事情太过于婉转,不够大刀阔斧。

他性格沉默寡言,也不善交流,由于选择革新的方法不同,时不时地就和范仲淹、富弼产生分歧,总的来看,韩琦更像是个“志同但道不合”的合作者,而不是荣辱与共的同志。

他看到在自己离开的时间分管的领域发生了这么大事情,却没人主动跟自己讲,于是一肚子不快活地跑去和皇帝说:“现在宋夏已经停战,此时再去边塞筑城,所需士兵粮草何其多,等于是让大宋的财政雪上加霜,实在是得不偿失。大宋应该省下来钱,集中去搞新政里的其他事情。”因此他奏请喊停筑城,和他关系要好的文彦博、尹洙等人也都上书支持。

咱们的皇帝赵祯是个软耳朵根子,觉得言之有理,也就下诏让停止筑城。

虽然收到了朝廷的命令,但刘沪依然不想放弃,他深深地知道这座城的战略价值,他一面向朝廷反复上书,阐述理由,一面加紧筑城,还联络周边各军镇前来支援人手。他心里想的是,等水洛城变成了一个既成事实,那就谁都没话说了。

不久后,韩琦的亲信尹洙来到了渭州当了知州,负责监管泾原路军事,正是刘沪的顶头上司,他紧急传檄刘沪停止筑城,立即回渭州。

当地的土人听说上边派了人要带走刘沪,竟然携老扶幼自行堵塞道路,拦截来人,并表示“愿自备财力修城”。刘沪深为感动,当场违抗尹洙的命令留了下来,他对老百姓们动情地说道:“沪虽死永不负水洛百姓。”此刻刘沪心中再无患得患失的丝毫畏惧,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每天亲自上工地参与劳动,反而加快了建筑进度。

随后,尹洙多次派人召回刘沪,又命瓦亭寨都监张忠前来接替刘沪的职位,也都被刘沪拒绝。尹洙恼羞成怒,命令泾原副都部署狄青领兵至水洛城逮捕了刘沪,还下令以违抗军令罪直接斩杀,幸亏狄青没有动手杀人,只是将人押送监狱。

事情闹到要杀人的地步,皇帝也大吃一惊,他赶紧向西北专门派出特使调查此事,朝中大臣也再次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支持刘沪的以范仲淹为首,包括富弼、欧阳修、余靖等人;反对刘沪的以韩琦为首,包括尹洙、文彦博等人。

这些人其实都是革新派,但双方由于意见不同吵闹不休,还将一个基层的问题上升到了政治高度。范仲淹说,刘沪是有功之将领,不可枉死;余靖说尹洙和刘沪之间是上下级之争,是上级在仗势欺压下级。

韩琦那边则说,这事情就是刘沪这个武将想要哗众取宠,以此谋得上位。

最后皇帝给定了调子,这次争论最后的结果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尽力调和此次事件引发的官员矛盾。朝廷便将尹洙调离陕西,改知晋州(今山西临汾市),同时降刘沪官阶,但仍权水洛城事。

刘沪出狱后,继续修筑水洛城,终于在庆历四年修建完毕。然而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刘沪耗尽了心力,两年后就与世长辞了。刘沪留下了遗嘱,表示遗体不回祖籍地,而是要留在这片他深爱的土地长眠,百姓们哭着安葬了他,并自发修建了祠堂。

人民是不会忘记英雄的,千百年来,这里的人们每年都会围拢在一座叫“刘将军庙”的地方,向那尊巍峨的神像献出精彩纷呈的社火表演。在庄浪的民间信仰中,对刘沪的感恩和崇信超越了其他的历史人物。

从现在的上帝视角来看,不得不说韩琦他们短视了,他们只看到了暂时不打仗了、当前需要省钱,但是却不懂得长远的谋划。那党项人从来就不是什么重信守诺的民族,仅仅过了二十年的治平元年(1064年),西夏又来攻打宋朝,掀起了一场大战,到了治平四年 (1067) ,战争再次升级,双方出动几十万人,死伤无数。

范仲淹是对的,刘沪也是对的,在后来的那场世纪大战中,水洛城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犹如一把刺入西夏腹地的尖刀。

水洛城案之后的革新派再也无法维系哪怕是表面上的和谐,事实上的分裂为以范仲淹为首较为务实化的一帮,以及韩琦为首较为理想化的一帮。

这其间,可以说范仲淹已经尽力了,他努力地想去修补革新派内部的裂隙,多次和韩琦这帮人谈心,但人家就是有自己的想法,不论你怎么劝说,总是和你吵来吵去。

就在他们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旧党们很鸡贼地待在一边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在伺机而动,一场猛烈的攻伐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