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佛寺清田(三)(1 / 2)

最深的夜,赵匡胤独自站在宣德门箭楼上。

手中把玩的铜钱突然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夹着的纸条:\"灵隐寺已备千僧斋\"。

他望着相国寺方向彻夜不熄的灯火,忽然将铜钱残片弹向黑暗——二十年前夜袭清流关时,他正是用这个动作下令火烧敌营。

御书房的龙涎香混着秋菊清气,却压不住檀香木案上那卷《均田策》散发的血腥味。

赵匡胤将《均田策》摔在紫宸殿的金砖上,惊起三缕香灰。

参知政事吕蒙正率先开火:\"臣请每寺留田百亩,余者分授无地流民!\"

大相国寺方丈法严合掌反驳:\"阿弥陀佛,此乃断众生福田。\"我偷瞄见法严的袈裟内衬竟绣着缠枝牡丹纹——那可是吴越贡品的规制。

我站在赵匡胤身后三步处,看着他指尖在法严方丈呈上的金箔《金刚经》上划动——经文书页夹层里,分明是显德年间赐田的原始地契。

王沔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急促,他腰间玉带钩正卡着一片银杏叶,叶脉的纹路与三日前枢密院档案室失窃的漕运图一模一样。

\"老衲愿为陛下抄经百日祈福。\"法严的紫金袈裟拂过青砖,发出铜钱碰撞的声响。

他腕间那串传说中的\"十八子\"佛珠,每颗都刻着不同州府的粮仓标记。赵匡胤突然拿起镇纸敲了敲案上《福田经》,惊起一只藏在殿角的知更鸟——那是我与延信法师约定的信号,此刻正扑棱棱撞向法严袖口暗袋。

户部侍郎崔翰突然出列:\"相国寺的放生池,去年扩建时占了七户民田。\"他捧出的鱼鳞图在案上展开,墨线却在\"永业田\"字样处诡异地断裂。

法严闭目诵了句佛号,殿外忽然传来钟声,震得案头茶汤泛起涟漪——我分明看见水纹里映出张微型地契,正是那日地宫中见过的样式。

\"苏监正通晓天文。\"赵匡胤突然唤我,手中却转着半枚显德通宝。

我上前时瞥见铜钱缺口处的新鲜锉痕,突然想起昨夜军器监密报——相国寺熔毁的铜佛像里,掺着三成官铸铜钱。

当我展开司天监的星图时,故意让袖中延信给的田契副本滑落半角,正盖在崔翰的鱼鳞图断裂处。

法严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他手中茶盏\"咔\"地裂开,露出杯底用釉彩暗绘的漕船图样。

赵匡胤起身踱到《江山社稷图》前,突然用匕首挑开封边——夹层里哗啦啦掉出十几张度牒,每张都写着不同笔迹的\"法严\"二字。

\"朕记得...\"皇帝刀尖挑起一张,\"去年大旱时,这些'高僧'都在福田院施粥?\"

暮色染红窗棂时,法严终于伏地称罪。

但当他额头触到金砖的瞬间,我听见袈裟下传来纸张摩擦声——那声音与我怀中度支司密账如出一辙。

赵匡胤扶起老和尚的动作堪称温柔,却顺势扯断了那串\"十八子\"佛珠。

滚落的檀木珠在砖地上蹦跳,每颗裂开的珠心里,都藏着粒未脱壳的黍米。